第十八章 燃燒熱血的歌聲

　　歌聲響起的一瞬間，中國隊的選手席上，所有的議論，關切，乃至討論研究，全數停止。

　　國家隊的選手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觀眾席上，那些比他們年輕的、比他們年長的，或者與他們差不多同齡的，來自祖國的同胞們。

　　被粉絲鼓舞的經歷每一個人都有過。

　　鼓掌的，舉燈牌的，放煙花的，敲鑼打鼓唱應援歌的。有些人的應援歌一個賽季能翻幾茬，大部分人上場的時候，呼喊名字的聲音，都可以震動自家主場的屋頂。

　　但是，這是第一次，有人用他們自幼耳熟能詳的，然而完全是屬于主旋律的歌曲——也就是說，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他們這些電競選手發生關聯的歌曲，為他們加油。

　　國家隊的隊員們呼吸急促。

　　他們都是站在中國榮耀頂端的人，然而，他們也都只是些年輕的男男女女啊。

　　以年齡而論，中堅的這一批選手不過二十五六，與之同齡的，都是剛踏上社會不久的新鮮人；最年輕的只有二十，同齡者們，都還沒有正式邁出大學的門檻。

　　這一刻，所有人的熱血都被歌聲激得沸滾翻騰，幾乎燃燒。

　　“小唐！”

　　后方觀眾席上忽然有人驚呼。選手們的目光一下子凝聚過去——先前幾場比賽，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工作人員席位上的唐柔猛然立起，倒退幾步面向觀眾席，雙手高舉，重重揮下！

　　無數觀眾向她看去。有人認得她是今年的新人王唐柔，有人看著她身上的國家隊制服——即使是沒有數字的制服，也標志著她是這次出征隊伍中的一員；也有的人，則驚嘆于那短發干練的美貌。

　　無論如何，這個時刻，從國家隊的工作人員中站起來這樣一個人，標準的，屬于合唱團和交響樂團的指揮動作，頃刻引爆了觀眾席的氣氛。

　　一，二，三，四。纖細而有力的手臂揮過一個四拍，歌聲赫然就跟著高了一調！

　　只有一個人沒敢跟著回頭。下一個要上場的蘇沐橙緊緊盯著大屏幕，看著雙方交換的每一個技能，眼也不眨。即便如此，她也覺得背后的歌聲一浪高過一浪，沖得自己呼吸不穩。

　　“沐橙。”

　　她忽然聽到了葉修的聲音——那聲音從未如此嚴肅也從未如此冷凝，像一把散發著寒氣的利刃，將已然沸騰的情緒一刀斬斷。

　　他說：“冷靜。收束情緒，不要被干擾。”

　　蘇沐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眾卻不可能冷靜，比如，這會兒身在觀眾席上的，茶小夏。

　　作為一個資深榮耀撰稿人，茶小夏這些年來，也可以稱得上是小有積蓄——雖然去蘇黎世看趟比賽，對他來說仍然是一筆巨大開銷。

　　然而想到這是第一屆世邀賽，或許也是最后一次能在場上看見葉修的機會，身為興欣腦殘粉的茶小夏還是狠狠心，自掏腰包飛去了蘇黎世。預備在那里現場看完所有比賽，順便做一期“外國人眼中的中國隊”的專題。

　　為了這個專題，他連買票都沒買中國粉絲區的，而是特別買到了老外一邊。

　　此時此刻，茶小夏脖子上纏著根耳機線，一只耳朵在聽場上山呼海嘯一般的歌聲，另一只耳朵就聽著蘇黎世當地的網絡直播。心頭熱血激蕩，恨不得沖到中國隊的看臺去和他們一起唱歌，耳機里的老外偏偏還在喋喋不休，沒有一句說到點子上：

　　“哇哦，唐又開始拾取木板了！現在雙方的血量差距有點大啊，唐只有25%血了，對方還剩下61%。真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執著于鋪橋，以職業選手的操作，直接在鐵索上戰斗會很困難嗎？”

　　這老外什么都不懂。茶小夏憤怒地想。

　　“唐放下了木板！為了鋪下這些木板，他付出了足足10%的血量！現在他沖上去了！開始戰斗了！漂亮！汽油瓶里藏匿拋沙的手法非常漂亮！哦他還藏了一記麻針！魔道學者被麻痹了！霸王連拳！街頭風暴！唐打得非常堅決啊！可惜攻擊開始得太晚了，否則以他的操作，完全可以贏的！”

　　他的犧牲，你們不懂。茶小夏只覺得胸口熱流涌動，又是驕傲，又是酸楚。可是我們懂，每一個中國人都懂——相信后面的隊友，絕不會辜負他現在的犧牲！

　　“啊，比賽結束了…讓我們把鏡頭轉向觀眾席，中國觀眾們都很激動，他們打著紅旗，唱著歌——中國隊工作人員的席位上，有一位姑娘在為他們指揮。所以這也許是中國隊組織的活動？無論如何，她可真漂亮，不是嗎？”

　　那是唐柔。那是今年的最佳新人，曾經在記者會上說出“我不同意，你繼續說”，面對疾風驟雨般的指責毫不動容的姑娘，總決賽上一挑三逆轉戰局的強者。她的傲骨和強悍，又豈是區區“漂亮”兩個字可以概括？

　　茶小夏咬緊牙關，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刷刷記錄，間或抬頭掃向比賽席的方向。

　　那里面，正有一個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無聲奮戰。

　　直至終結。

　　黑暗的比賽席里，唐昊吐了口氣，慢慢垂下雙手。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三次對撞兩度墜水，打掉了對方55%的血量，將中國隊這一邊的橋板，鋪到了35個身位格。

　　明明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為什么，還是如此不甘呢？

　　呼嘯戰隊的年輕隊長垂頭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五指張開再握拳，握拳又張開。如是再三，終于起身，用足力氣一把推開了門扉！

　　巨大的聲浪撲面而來。唐昊怔怔地站在熾熱的聚光燈下，愣了差不多有十秒，才恍然明白自己聽到的是什么。

　　風嘯馬嘶，黃河咆哮。那是在危急存亡關頭發出的怒吼，也是混合著驕傲與自豪的，曾經從最黑暗處挺起脊梁的記憶。此時此刻，帶著無限的熱情與摯愛、肯定與支持，席卷而來。

　　唐昊猛然間熱淚盈眶。

　　這剛滿20歲的年輕隊長踏前一步，挺直身軀。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賬號卡，深深地，深深地，向著觀眾席，鞠了一躬！

　　歌聲微微一滯。下一刻，越發高亢的歌聲混合著掌聲，直上云霄！

　　掌聲歌聲中唐昊慢慢走回。道路盡頭，選手席的方向，葉修、喻文州和蘇沐橙已經同時立起，遙遙相待。

　　“干得漂亮！”蘇沐橙第一個走上前來，與他擊掌。女槍炮師神采飛揚，眸中星光熠熠，語氣之中盡是興奮激昂：“下面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

　　兩人交錯而過。蘇沐橙走向比賽席，唐昊則并未歸座，而是筆直走向了葉修和喻文州。腳步剛停，兩個人就微笑著，向他鄭重地伸出了手：

　　“辛苦了。”

　　“打得好！”

　　一人一句贊揚。簡短，有力，真誠。唐昊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緊緊地與他們輪流握手。歸座的時候，向仍然面向觀眾席，全神指揮的唐柔看了一眼。

　　場上燈光倏忽明滅。全息投影再次落下，沐雨橙風長發飄飄，站在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