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在跟水友們說了聲“下播”之后,就將電腦給關閉了,連電源都給拔了。
這樣最省事,而且最安全,總有一些主播出車禍就是以為自己下播了,然后開始本性畢露,然后完蛋。
裴琰之靠在椅子上,一臉的疲憊,今天的運動量太大了,先是幾出皮影戲,一出比一出累,最后一出的“八臂技法”,如果不是裴琰之的身體被系統改造過,估計早就抽筋了,一人操控八個影人,這絕對不是通過努力就能做到了,從八臂哪吒到現在,已經一個半世界過去了,再沒有一個人會這種技法了,難道說真的沒有人去嘗試過嗎,肯定是有的,但是統統都失敗了,而且這些人絕對都是玩皮影的天才,就連這些天賦異稟的人都做不到,可想而知它的難度。
在吹完“茉莉花”之后,裴琰之終于扛不住了,手都有些顫抖了,張偉亮在最后的時候也是聽得眉頭大皺,因為裴琰之最后的時候,手指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但是強大的意志力和肌肉能力,還是讓他把整首曲子吹完了,但是最后的幾個音還是有些呲了。
裴琰之吹完之后,搖了搖頭,苦笑的說道,“各位想必也聽出來了,最后的時候,這幾個音都不在調門上了,沒辦法,之前的皮影戲太費神了,不光費神,還費力!”
說著,裴琰之將橫笛放下,然后拿了一張紙,將自己手平伸著,然后把紙放上去,很明顯的可以看出,裴琰之的手在不停的抖動。
裴琰之苦笑著說道,“對不住大家了,今天的直播就只能到這里了,今天我這手也算是超負荷了,我要休息了,各位,下次直播再見!”
說完,裴琰之就示意工作人員把直播關掉。
其中一個助理趕緊走過來,伸出手,握著裴琰之的胳膊就開始輕輕的按摩了起來。
這個助理是專門請來的生活助理,針對的就是裴琰之的恢復,有專業的按摩師資格證,一手中醫按摩,絕對沒的說,是孫雅琪專門從一個大醫院聘請過來的。
按摩了五分鐘,裴琰之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回來了,剛才有一瞬間,他都覺得自己的胳膊沒了,所以他才趕緊關閉了直播。
孫雅琪也是在邊上嚇了一跳,問道,“張醫師,琰之的胳膊沒事吧!”
這位四十多歲的按摩醫師,笑了笑,說道,“沒事,小裴這就是疲勞過度,導致的暫時性痙攣,休息一下就好!”
孫雅琪這才放心下來,一臉沒好氣的看著裴琰之,說道,“你這小子,從小就喜歡逞能,弄個皮影戲也能把自己的胳膊給弄抽筋了,我真是服了你了!”
裴琰之強忍著開始抽搐的胳膊,齜牙咧嘴的說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下次我可不敢這么拼命了,哎呦!張醫師,你輕點,疼”
孫雅琪一臉心疼的看著裴琰之,但是嘴上可是不饒人,說道,“張醫師,別理他,好好給他揉揉,讓他漲漲記性!”
裴琰之感覺自己的胳膊一陣酸爽。
第二天一早,裴琰之起床之后,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覺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不由得一樂,這就是系統改造過的好處,恢復極快。
裴琰之從臥室走出來,洗漱完畢之后,跟著父母一起到樓下的公園練早功,這是他們一家三口雷打不動的事情,畢竟都是專業院團的專業演員了,這一點自律性還是要有的。
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藝術這個東西,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同逆水行舟一般,不進則退。
練功完畢之后,裴景祺和張南笙就去上班了,裴琰之現在雖然也算是加入到了京劇院,但是他也不用去點卯,等到大家的時間合適了,他才會去京劇院跟大家彩排一次。
裴琰之上午也沒事,今天高峰師父上班,師娘也出門去了,所以裴琰之上午也是沒事可干,轉悠著就來了潘家園,想要看看這有沒有好的扇子,準備買幾把回去。
潘家園的東西,大多都是藝術品,所謂的古董,假的多,真的少,就算是真的,也是用來釣魚用的,畢竟古董熱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真正的好古董早就被明眼人給挑走了,再說了,華夏哪有那么多真古董在外面啊!
裴琰之走走逛逛,忽然在一處地攤前站住了,其中一個小玩意勾起了他的一絲塵凡來。
這是一個非常精致的木偶,就是南方木偶戲的那種木偶。
這個木偶的造型非常的驚艷,是一個身穿彩衣的女子,面容姣好,最讓裴琰之動容的就是這個木偶臉上的那一顆淚痣,就在她的右眼的下方。
這個艷麗的木偶頓時就將裴琰之帶回了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當時的裴琰之帶著自己的雙慶班離開了京城,往南方去的時候,有一天,冒著大雪趕路,錯過了宿頭,幸虧在路上遇到了破舊的古廟,看著四處漏風的古廟,大家也是喜笑顏開,畢竟這也算是一個落腳的地方了。
眾人進入古廟,不由得一愣,因為古廟中已經有了一人,原來是一個頭發灰白的老者,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一看樣子就知道是個落魄之人,雖然這名老者如此的落魄,但是他的懷中卻抱著一個精致的木偶,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女嬌娥,尤其是眼角下的淚痣,實在是惹人憐愛。
老者的腳下有一小堆火,微弱的火光,根本無法讓老者感覺到一絲的溫暖來,坐在那里,還是瑟瑟發抖。
裴琰之帶著人進來之后,沖著老者一抱拳,說道,“這位老丈,我們是從京城而來,去往南方演出的京劇班社,錯過了宿頭,只好在此將就一宿,老丈莫怪!”
雖然這里是無人的古廟,但是在那個時候,就一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在外面露宿在這些無人的庵觀寺院中,第一個到的人,就算是半個主人了,后來的人,都要向對方請示一下,其實主要還是向對方表示自己不是匪類,請莫要害怕。進入之后,也是各自找個地方,很少交談,天亮就各自離去。
那個老丈抬頭看了裴琰之一眼,又看了一下他身后的人,見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小哥不用客氣,我也是行路之人,你們自行方便吧!”
裴琰之點點頭,這個古廟不算太大,但是也不錯了,算是有了一個遮風擋雪的地方了。
裴琰之招呼自己的人開始打掃一下,將鋪蓋放好,然后開始準備燒水做飯,走了一路,下了一路的雪,大家也都是饑腸轆轆了!
在外面行路之時,看到一些樹枝木材,裴琰之就讓他們帶著,萬一找不到住的地方,大家就只能靠這點東西救命了。
很快,火燒了起來,古廟內也是有了幾分生氣,埋鍋做飯,一陣陣的米飯的香味也籠罩了整個古廟。
裴琰之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老者,心中也是一陣的憐憫,于是走了過去,問道,“老丈,在這茫茫的大雪中能夠相遇,也算是一段緣分,不如來我們這邊,喝點酒暖暖身子可好!”
老者抬頭看了裴琰之一眼,聽到“酒”字的時候,很明顯的喉嚨動了一下,但是老者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素不相識,不便打擾,多謝小哥了!”
裴琰之一看就知道老者的心思,于是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這邊,拿了一壺酒,然后拿了兩個碗,裝了點肉和米飯,來到了老者這里,說道,“既然老丈不愿意湊熱鬧,那就讓在下陪著你喝一杯,這么冷的天,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說著,裴琰之不由分說的就坐了下來,讓人拿了幾根燒紅的木柴來,放到老丈面前的火堆里,頓時這里也是暖和了起來。
老者的臉上也是泛起了一絲紅暈來,用和藹的眼神看著裴琰之,笑著說道,“小哥果然是個好心腸的人!”
裴琰之笑著,給老者倒了一碗酒,然后把米飯和肉分了老丈一般,自己先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老者看著手中的碗,不由搖頭一笑,眼中閃過了一絲感動,將自己懷中的木偶放到自己身邊的一塊布上,然后端起飯碗,狼吞虎咽了起來。
等到兩人吃完了之后,裴琰之端起酒碗來,笑著說道,“相逢即是有緣,來,為了這緣分,干了!”
老者也是愛酒之人,聞聽此言,也是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臉上頓時一陣紅暈,大呼過癮。
在聊天中,裴琰之知道了老者姓趙,是一名傀儡師,其實就是木偶師,他身邊的那個木偶就是他吃飯的家伙。
這老趙從小的時候就是一個貪玩的孩子,但是只要是有了耍木偶的賣藝人來了之后,他就是癡迷的不行,只要那盤鈴一響,老趙就感覺自己的魂都跟著臺上的木偶走了。
于是,他也開始學起了木偶戲,家里也管不了他,他就這么演啊,演啊,一演就是一輩子。
漂泊一生,孑然一身,什么都沒有,就剩下他身邊的這個木偶了。
裴琰之看了一眼他身邊的木偶,只見那女嬌娥一臉笑意的看著他,欲語還休的樣子,讓裴琰之也是一陣的心動。
看著老趙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裴琰之為了緩和一下氣氛,說道,“老趙啊,我這輩子都沒有看過木偶戲,不如你給咱們表演一下,也讓我們開開眼!”
老趙趁著酒興,就演了一出,由于是南方的口音,咿咿呀呀的,裴琰之也聽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是那伴著盤鈴樂起舞的木偶美得觸目驚心。縱然知道只是絲線牽出的舉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要挽手相攙。
一曲作罷,眾人都是紛紛的鼓掌叫好,大家都是北方人,很少會看到這種藝術形式,而且老趙演了一輩子,這木偶戲也是臻至化境,那手中的木偶真的就跟活的一般,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有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感覺。
雙慶班里有一個小孩子非常的高興,不由得喊了一聲,“爺爺,你這木偶戲演的真好,不愧是唱了一輩子的木偶戲啊!”
本來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的老趙,不知道被說中了什么,臉色劇變,竟然渾身顫抖了起來,口中低沉的說道,“是啊,一輩子啊,一輩子我就干了這么一件事啊!就這么糟蹋了我一輩子啊!”
老趙一低頭,看著手里的木偶,嘴角露出了一絲瘋狂的笑容,如同魘住了一般,瞪大了雙眼,看著木偶,破口大罵,“怪誰,就怪你這破玩意,你看著大雪滔天的,我連件棉衣都置辦不起,眼看這冬天我都要過不去了,我要你有什么用,還不如當成柴火燒了,還能讓我暖暖身子!”
說著,這老趙竟然將木偶直接扔進了火堆里。
裴琰之這時也已經喝多了,震驚之下,也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那木偶被扔到了火堆里,瞬間就著了起來。
裴琰之的心中只剩下了三個字,“可惜啊!”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則是讓裴琰之終生難忘。
火光掠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燎著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燒出嗶嗶啵啵響動。那一瞬間木偶自己緩緩站了起來,悲凄的對著老翁,作揖,行叩拜之禮以示告別,那神情仿佛是個活人一般,笑著淹沒于大火之中。
裴琰之險些連魂都要嚇飛了,渾身出了一身冷汗,然后酒也醒了,趕緊揉了揉眼睛,看了過去,但是什么都沒有,只是大火更大了一些。
裴琰之看著老者一臉呆滯的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勸說,于是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回到了自己人的這邊。
他詢問了一圈,大家都說沒看到什么啊,就是木偶扔進火里,燒了,沒什么異樣啊。
裴琰之覺得自己可能是剛才喝多了,然后看了老者的表演之后,產生的幻覺。
但是讓裴琰之非常吃驚的是,從這時到早上,老者面前的火堆里并沒有再加入一根柴火,但是依然是燃燒了一整晚,等到天放亮了,這才慢慢的熄滅了。
就在這時,老趙跪在火堆面前,喃喃的說道,“的確是暖和了,可如今真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裴琰之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景。
陽光傾瀉在放聲大哭的老翁身上,他的頭發不知何時已變得如滿地白雪般,那個美麗的人偶,默默的站在老翁的身后,眼中含著不舍。
忽然,她似乎感受到了裴琰之的目光,回頭看著微微張開口說其實我也不想離開他,奈何我只是一個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