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請告訴人們,我們還有未來
餐桌邊，聽著老人的話，柳原和艾爾都露出了些許不同的表情。
艾爾的臉上顯現的是一種帶著點茫然的欣喜，她為老人取得的進展而高興，卻又不能完全理解這其中的意義。
而柳原的臉上呢，則是顯現出了一種不解的驚訝。
說實話，她很難相信老人所做的那種研究，能夠在一夜之間得到什么重大的成果。
畢竟天文觀測是需要長期的跟蹤和對比的，想要確認一顆行星是否符合預期條件，這需要收集大量的數據來進行參考和判斷。何況老人在尋找的還是一條行星帶，這種情況下，變量無疑會更加巨大，確認的方式也無疑會更加繁瑣。
如果這么簡單就能夠取得突破的話，那以前的人們也就不會早早地便選擇放棄了。
可是看著老人坦然的樣子，柳原又不能斷定他是在說謊。
畢竟這個謊言看起來根本沒有什么意義，在場的一共就只有三個人，老人完全沒有必要為了騙她和艾爾隱瞞事實。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原不解地皺著自己的眉頭，半響，才看著老人問道。
“你不是說最近的風雪太大，不適合觀測嗎？”
似乎早就料到了柳原會這么問，老人淡淡地笑著，神情自若地回答道。
“沒錯，所以昨天晚上我只是重新審核了一下以往的數據，結果卻在不經意間有了重大的發現。”
“你確定了那條行星帶的位置？”柳原問著，依舊沒有松開自己的眉頭。
“是的，基本上可以這么說。”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終于達成了夙愿似的，輕輕地笑著，將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繼續開口說道。
“這就是我目前得到的所有數據，雖然還不夠完善，但是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我會盡可能地將它寫得再詳細一些。等補給隊來的時候，我應該就可以和你們一起回到溫室了。到那時，這篇文章便會發表在溫室日報上，所有人都將知道，我們已經有了新的目標和旅途。”
如此說著，老人的眼中，似乎是露出了些許的期待和向往。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處，就像一個睡前故事里的美好結局。
可惜，柳原早已經過了一個聽故事的年紀。
她向老人示意了一下，在得到許可之后，便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翻閱了起來。
必須承認的是，她看不出任何的破綻和漏洞，復雜的數據和類比讓這份報告看起來似乎相當嚴謹。同時專業上的門檻，也讓她沒法看出細節上是否存在問題。
可是柳原卻總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讓她覺得這份報告并不真實。
晚餐就是在這樣一種難以說明的氣氛中度過的。
當艾爾吃好了東西，回房休息的時候，柳原卻還坐在餐廳里，看著實驗文件后的報告說明。
老人也沒有急著離開，他給自己又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就這么坐在了柳原的對面，靜靜地喝著。
直到柳原將報告放下，他才輕輕地笑了一下，出聲問道。
“感覺怎么樣？”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柳原揉著自己的眉頭，緩緩地回復了一句。
老人看著柳原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突然說道。
“你覺得這份報告是假的？”
這種毫不遮掩的交流方式讓柳原的動作頓了一下。
可接著，柳原便也點了點頭承認道。
“沒錯，它看起來，太過完善了一些。”
以至于甚至有些不真實。
“是嗎？”老人說著，將目光落在了桌前的文件上，片刻之后，他應該是無奈地輕笑了一聲，聳了聳肩膀說道。
“好吧，它確實是假的。”
他沒有再對柳原隱瞞真相，而是以一種近乎平淡的方式揭開了自己的謊言。
柳原的臉色變得怪異了起來，她疑惑地看著老人。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我想改變現狀。”老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伸手拿過桌上的文件，放在自己的面前翻了開來。
“你計算過嗎，人類已經有多久沒有再探索過未知了？”在餐廳昏暗的光線里，老人向著柳原問道。
柳原沒有回答，于是，老人便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回答。
“呵，應該已經有太久太久了吧。似乎從我們進入了溫室的那一天起，我們就再沒有勇氣離開了。”
“探索隊只會在安全的活動范圍內活動，研究所尸位素餐，觀測站永遠只是在觀測。”
“可是，如果只是永遠蜷縮在一個角落里，又怎么能改變現狀呢？”
“事實證明，我們要的從來就不是什么生存，在自然的抉擇面前，一個種族如果不進步就只有衰退，最后終將滅亡。”
靜默的餐桌邊，老人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此刻的他神情默然，帶著些許黯淡。
“我不希望我的種族止步不前，所以我明白我們需要一個方向，哪怕那只是一個虛假的方向，但是它也會帶來一些新的希望。”
“呵，你知道嗎，一個詩人曾經告訴我，人類是浪漫的，因為我們善于自欺欺人。”
“我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我的歲月已經所剩無多。因此，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里，去完成一個足夠浪漫的謊言，而這個謊言，將會來自我仰望了一生的星空。”
餐廳中安靜了許久。
在無聲的寂靜里，柳原默默地看著老人，終于，大概是在一個風聲響起的時刻，她出聲說道。
“那么你就不怕，當這個謊言被戳穿的時候，人們的希望會徹底破滅嗎？”
聽著這個問題，老人笑了一下，他將手中的文件再一次推到了柳原的面前。
“試試把這里面所有行星的名字提取出來，再把它們的第一個字母和最后一個字母連在一起讀。”
柳原按照老人的要求做了一遍，然后，她得到了這樣的一句話。
是的，老人已經將他這一生最沉重的囑托，留在了他所“找到”的那一條行星帶里，留在了，那一片星空之中。
“我相信著。”燈光下，老人這樣說道。
“我一直相信著，我們是一個偉大的種族，所以一定會有人，代替我繼續走下去的。”
“所以一定會有人，找到那個真正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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