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歲月。
一眨眼,人間又過了一月。
這一日,山上突升一聲長嘯,清亮入云。
“小師叔,師侄鄭青山來訪!”
“咦?老師侄回來了!”
呂純良微微睜眸,視線洞穿阻隔,就看到許久不見的老師侄鄭青山正在山腰的八陣圖中團團亂轉,不知該如何下腳。
山下不安寧,哪怕飛來峰地處偏僻,也經人數次闖山,呂純良多番布置下,飛來峰的護山大陣早已今非昔比。
哪怕師侄他們也是舉步維艱了。
嗯,這才是我想要的陣法!
呂純良微微點頭,頗為滿意,輕喚了一聲。
“牛兒!”
一聲低吼,遙遙回應。
大青牛甩尾如鞭,下山走得遠了。
片刻功夫,就有一聲爽朗大笑從山下傳來。
“小師叔好久不見,師侄真羨慕你老人家在山上獨享陸地清福!”
山路崎嶇,一個道袍小老兒大袖飄飄,大踏步上山而來。
“青山,你來了!”呂純良笑而點頭。
當看到眼前小師叔嘴角微微長起毛須,鄭青山感慨了一聲,“一月不見,小師叔你又長大了許多!”
“師侄,你也老了!”呂純良也嘆了一聲。
小老兒掌門常年修行道家養生功,精神煥發,不亞于年輕人,但其鬢角早已霜白一片。
一少一老,一長一后,對話場景,頗為詭異。
但兩人卻是習以為常。
“師侄下山之行,如何?”呂純良又問。
“其中有頗多曲折,所幸賴師叔福澤庇佑,有驚無險,順利度過!”說到此處,鄭青山不禁一陣唏噓,隨后卻是想到了什么,一臉恭敬道。
“若非朝廷推出了龍虎二榜,師侄現在還不知道小師叔人在山上坐,卻在山下落子,何時收了一個位列虎榜第十的女弟子王靈兒?
小世家出身,遭人逼婚,不得不逃婚離開,神秘消失三月后,卻又卷頭重來,擊敗逼婚的仇家,上演了‘莫欺女子不如男‘的江湖傳奇,
年紀輕輕就有五品修為,更難得的是,她煉成一種名為‘斗氣’的奇門真氣,在她手上有千變萬化之能,馬、牛、虎、龍…每多一種變化,手段就更上一層樓,在江湖上闖下偌大名聲。
更有武林宿老斷言,她獨開真氣象形一脈,他日必以斗氣成為一代女流宗師,江湖上已經有人稱其為‘女斗宗’了。
他娓娓道來,一臉嘆服。
“聽寶樹說,去年臘月,有人冒雪拜山,差點跌落懸崖而死,小師叔心有不忍,隔空救人,相比應該就是她了。此外,小師叔你還在傳道崖上布道,點化無名魔僧為法海。是了,哪怕江湖這么大,但除了小師叔,又有誰能化腐朽為神奇,屢創人間奇跡呢。小師叔,你瞞得師侄好苦啊!”
說罷,鄭青山隱隱做抹淚狀,聲音滿是哭腔。
自己這個老師侄什么都好,就是喜歡好做大耳賊!
上次就是中了此計,才白白調教了武當七子一月有余。
前塹不遠,見他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呂純良不禁心頭犯怵。
老師侄每多說一句,他心頭就更是尷尬一分。
當時只是信手收了個記名弟子,傳了一招“斗氣化馬”,然后就避之不及地趕下了山,誰知道就在江湖上引起這么大的波瀾。
呂純良自己都沒想到啊!
只能說…
氣運之子,真的有點惹不起…
這種感覺復雜難言,此時呂純良只能呵呵一笑。
“佳徒非天生,妙手偶得之!”
“小師叔,靈兒師妹已是江湖高手之列,何不…”見小師叔自己承認下來,鄭青山眼睛一亮。
話還沒說完,就被呂純良立刻從中打斷。
只看了一眼,他就猜透這老師侄心中所想。
讓便宜徒弟回山?
以后豈不是山上再不得安寧了…
獨享陸地清福,它不香嗎?
“靈兒我徒,非是道門清凈之人,在江湖中自有機緣!我已經吩咐過她,不成宗師,不許回山。強行喚回,只是讓她徒費光陰而已!”呂純良如此說道。
“小師叔對靈兒師妹要求何其苛矣?”鄭青山暗暗咋舌。
小師叔話說得不留余地,他只能遺憾地打消了心頭的一絲妄念。
“對了!小師叔久坐深山,不履人間。我倒是沒想到,小師叔遠在萬里之外的稷下學宮也有著故交!”鄭青山陡然又道,
“稷下學宮?”呂純良微微一愣。
這稷下學宮延續得是諸子百家傳承,與儒家的書院,墨門的非攻城并列為三大圣地。
雖在人間,卻一向與江湖沒有太多關聯。
他都沒下過山,又哪來的朋友?
“小師叔,請看!”鄭青山手一抖,袖中一封書信飛了出去。
呂純良一把接住,掃了一眼,頓時無言。
只見為首的一行,赫然寫著,“親親師傅在上,徒兒靈兒拜首…”
原來是便宜徒弟的信!
也不知道她怎么又折騰到稷下書院了?
呂純良偷偷看了過去,只見到大師侄笑吟吟看了過來,連忙心虛地收好了信。
這個老師侄貌似忠厚,心思詭得很。
要是被他發現自己與便宜徒弟還有聯系,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江湖人的嘴,騙人的鬼!
“咳咳咳…”呂純良掩飾地咳嗽了幾聲,以防這老師侄再搞事,反客為主地問道,“師侄,道門大會五山三十六觀聚集,其中變故不會像你說得那么簡單吧。如果我所料不錯,如今我武當之位,已經處于一個十分微妙的時刻,地位崇高,卻沒有足夠實力護衛本門。千年前,崆峒派被三瘋祖師趕下道魁五山之位,此次難道一點動作沒有?我雖然薄有虛名,但那些道派對我武當虎視眈眈,豈會善罷甘休?”
“小師叔神機妙算!此中另有變故,正準備向您訴說。”鄭青山一聽,果然將心頭的諸多盤算拋在腦后,嘆服一聲,“正如小師叔所料,五山道魁之位統帥道門,實在太過誘惑。我武當如今更被人視作軟柿子,崆峒、嶗山、神霄…十多個道派趁機發難,以武當后繼無人,傳承斷絕等諸多借口為由,脅迫我武當讓出道魁之位。
雖然我以小師叔一掌鎮魔的威名一一化解,但我料定他們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干脆提議將即將到來的道門大比主動攬到了武當頭上。
到時候,各道家門派的年輕精英都將匯聚武當山,比武切磋。只要我武當門徒能有一人占據前五名的魁首之位,亦或者是前三甲,自然能讓人心服口服,再無雜音!”
鄭青山手撫長須,心中早有定計。
“以退為進!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呂純良聽了也是點頭,但不置可否地一笑。
“只是前三甲?既然要武當門人要力求技壓群雄,為何不能是第一?”
“第一?”鄭青山一聽,緊緊揪住胡須,苦笑一聲,“小師叔,這談何容易?不得不說,如今江湖正是千年難遇的大爭之世,人才輩出。那十大道派雖然氣勢洶洶,但的確是人才濟濟。到時候必然會派出高手壓陣,想趁機打壓我武當聲勢。武當七子雖得小師叔你指點,但現在功行尚淺,恐怕…”
話未說完,呂純良卻是再次打斷,笑而搖頭,眸子中早已是一片幽深。
“為何不可!師侄你小瞧了我武當三瘋嫡傳的底蘊了。要知道…”
“武當千年,不輸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