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麥芒假回家的路上,柳清影還擔心趙起武家今年少了個勞力,麥子怎么收。
趙起武說的是準備找收割機,等到了家還沒等他說話,黃大妮就先說道:“我們算著你今天回來,收割機都找好了,明天一早就先割咱們和你二叔家的,你這兩天不出去跑了吧?”
“不出去,明天去收麥。”趙起武答應的很利索。
他說著還想去把金子從車斗抱下來,結果小家伙看到家了立刻自己跳下來,圍著黃大妮和趙景山打轉了幾圈,被兩人趕走就開始在院子里瘋了起來。
趙起武趕緊去關好大門,免得它跑出去。
然后問老媽:“早上幾點去?我們倆車都用上,一天就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快,還得打場呢!”黃大妮說著就走進了廚房。“趕緊吃飯吧,吃完早點歇著,明天就該忙了!”
真的是該忙了,金黃色的麥子鋪滿了田野,不少人家已經開始揮舞鐮刀,收割麥子了。
三河鎮這邊找的收割機,就是拖拉機前面加個小型收割機,只管把麥子割倒放一遍,其他不管的。
其實趙起武的手扶拖拉機也可以掛這種小收割機,但是他們家就那么點地,又不打算靠這個掙錢,沒必要買個一年就用一次的大工具。
一大早趙起武就忙碌了起來,他那個神奇的二叔至今還沒音訊。趙景山每次剛提幾句,就被黃大妮打擊一通,現在都不怎么提了。
除了趙起武一家三口,他嬸子楊秀娥也帶著趙圖強來了。
一畝地收割機跑兩趟就完事兒了,但是剩下的就得靠人力了,把麥子捆扎成捆,裝車,送打麥場,然后碾場,最后揚場。
這是一套延續了千百年的傳統勞作方式,除了碾場的時候,用牲畜比以前的少了許多,其他都沒什么兩樣。
打麥場都是幾家公用的,今年打麥場是趙景山早些時候開拖拉機拖著石磙軋出來的,所以他們就可以先用——這個順序很重要的,誰家先打是有優勢的,否則一旦遇上陰雨天,麥子會很快發芽的。
趙起武現在已經察覺出來,自己干活都不怎么覺得累,所以賣力的很。
頂著個破草帽,熟練的抓起一小攥兒麥子當捆扎的繩子,捆起一大捆麥子,手一擰再往里面一塞,一捆麥子就捆好了。
看著輕松,其實也累人,因為頭上有大太陽,腳下有留下的麥茬兒。
別看小麥頂著個麥穗風吹就倒,但是收割后留下的麥茬可不是善茬,進來田里都得穿個結實鞋子,不能穿涼鞋。不然干活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腳上就得被扎幾個窟窿。
而且干活的時候不半蹲著就得彎著腰,手嫩的人還得防著點無處不在的麥芒。
干過的都知道,一點都不輕松。
相比起來,最后抱著往車上裝車還輕松點,至少走的時候能直腰。
不意外的,干沒多久就看到了喊著賣冰棍的,報紙糊過的木箱子,放在自行車后座上,賣冰棍的有大人有小孩,反正一根冰棍五分錢,這賬也好算。
趙起武看見了就喊著賣冰棍的,給自家的人一人分了一根。
特別是小圖強,小家伙幫不上什么忙,就在地里走著撿零散掉落的麥穗,也累的一頭大汗,小臉通紅。
比他爸強多了,他爸干活還比不上黃大妮楊秀娥兩個女的。
別人歇趙起武不歇,啃著冰棍繼續去忙活。
老爸身體不好,他現在就是家里的勞力,正兒八經的頂梁柱。
兩家人的地,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有趙起武這個不知疲倦的勞動機器,今年的麥子收的挺順利的。
拖拉機三輪車都用上,兩個司機輪流跑,速度快得很。
下午的時候,還趕上抓緊時間碾了一場。
碾場就是把剛捆扎好運來的麥子在散開鋪在場里,用牛馬或者拖拉機,拉著石磙在上面轉圈,這就是碾場。
兩個男人輪流當司機轉圈,黃大妮和楊秀娥就拿著叉跟著翻場,把碾過的地方翻起來,這樣碾的更徹底,更快。
這是一種效率極低,極其浪費勞力的過程,但是比比別處趕著牛馬拉石磙的,他們這還算是快的。
現在其實有脫粒機的,只不過一來數量少,二來農村人信不過,總覺得那脫離脫不干凈,會糟蹋糧食。
趙起武還是第一次自己碾場,開著拖拉機轉圈轉的不亦樂乎。他也沒想過,自己這跑圈的時間,隨便去做點生意,掙的錢比這滿場的麥子都值錢。
這年頭還沒人想過這個問題,許多在外打工的,出門在外的人都要回來收麥的,包括外嫁的姑娘如果是鎮上城里的,自家沒田地的也要回來。
離家遠點的車費來回一趟都上百塊,但是不管在外是多大的老板,掙了多少錢,進了打麥場,拿起木叉和木锨,就是一個個勞力。
基本上和過年差不多,至少氣氛比過年一點都不差。反正家家戶戶的人都比較齊,有些在外打工做生意的可能為了掙錢過年都不回家,但是收麥肯定回家。
人多了有時候也會有讓人覺得好玩的事情發生,比如喝水問題,傳統的都是家里準備一大盆,或者一大壺的涼茶水,最多是趁著賣冰棍的過來,買點冰棍消暑解渴。
而那些在外掙了錢的,就會買點飲料啤酒什么的,特別是割麥的時候在農田里,連個樹蔭都沒有,是最需要補充水分的,不管什么飲料都能喝個凈光。
其實細算一下,這些飲料啤酒的價錢,都夠請個收割機割好幾畝地的。
不過現在算是變革時期,什么事兒都不稀奇——過上幾年,這種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就只有在記憶里找了,那時候聯合收割機轟隆隆開過去,誰還下力氣呀!
靠牛馬碾場的慢的很,還得防止牛馬拉屎撒尿,會很讓人煩的。
但是有拖拉機一天快得多,碾到傍晚,趙起武就甩開膀子,趁著晚風開始揚場。
‘揚場’就是把帶著很多麥芒的麥子揚上天空,有風吹過,麥子會直接落下來,而那些麥芒就隨著風吹到了一旁。
揚場也是有技巧的,趙起武也是被罵過不少次才學會的,也算是老把式。
這時候可以多上幾個人一起揚,但是要有技巧還得配合好,不然有個搗亂的一會兒揚別人一頭,還不如別干呢!
趙起武家就有個這樣的人,不過今年搗亂偷懶的那個人不在家——少了他大人們還念叨一兩句,但是趙起武就覺得挺好,至少干活還快了點。
一天是干不完的,晚上趙起武就卷了席子,帶著金子睡到了打麥場,看場。
看場的人除了防盜,還得防雨。
雖然大家現在都知道聽天氣預報,但是這年頭的天氣預報…反正只相信天氣預報的人,現在都出門乞討了,四海為家瀟灑的很,再不需要考慮收麥問題。
看場的是各家都有人,并非趙起武一個人。
鄉里有點事兒真的能傳遍周邊的角角落落,趙家灣的人都聽說了趙起武的事兒,不過趙景山兩口子啥都不說,也不騙人說不知道什么的,就是不吭聲,誰問也不回話人,讓問的人自己沒趣,不好再繼續問下去。
平時趙起武都是在學校,過周日也是飛得無影無蹤,村里人都見不著。
白天干活忙,見著了也沒空說話。
現在終于有空也見到趙起武本人,就有人開始問他在學校里的事兒。
趙起武就打哈哈,都推到自己認識個城里的‘能人’身上——本地話,能人就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物。
藏獒,抓人,甚至趙景山兩口子找到門路做生意…都是那個‘能人’幫忙的。
至于說誰再想問問那個‘能人’干什么的,是什么人,趙起武就回應呵呵一笑。那些人就自以為懂了,不再多問。
至于懂了什么,都是自己心里知道,反正趙起武不知道。
還有人圍著藏獒看熱鬧,不過大晚上的,也就是拿個手電筒照個亮,趙起武就安撫著金子,不讓它驚慌。
這些事兒透露出來一點,對趙景山兩口子,還有楊秀娥母子倆,以后在村里生活,都是有好處的。
李子樹說過,適當的掌握好高調和低調的度,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而在村里,要高調就得高到別人想不到,不然別人也眼紅不是?你高的很了,別人就不會眼紅,只會過來捧你紅。
不知不覺中,趙起武也開始會打小算盤了。
第二天繼續碾場,等把所有的麥子裝進袋子運進倉庫,其實接下來還有活,要看天氣,把麥子都曬一遍。
不過這個就不急,看老天什么時候給面子就什么曬。
現在有個需要馬上辦的事兒,就是去李東勇家——就是那個車被撞,沒要他們錢的醫生。
鄉戶人家,平時沒個事兒,也不會找什么理由去人家家里走動,現在去看看,幫忙干個力氣活什么的,那也是應有之意。
結果開了手扶拖拉機跑過去,車上拉著各種工具,還提了不少禮物,誰知道人家比他們動作還快,麥子早裝袋進了屋,什么忙都不用他們幫!
李醫生還沒來得及走,看他們來了客氣的很,推辭了好久才收下禮物。
然后一轉頭,等他們走又給他們帶了不少回禮。
等趙起武一家回了家,才反應過來,人家可是開小車的,估計去幫忙的人肯定多。
不過去一趟總歸是心意,也讓人家知道,自家不是白眼狼,沒忘了人家的情分。
至于其他的,也不用講究那么多。
然后趙起武就坐不住了,準備去京城買房。
反正給父母他就是這么說的,拖拉了這么久,他耽誤了好多事都沒做。除了買房子,還要去川蜀一趟,找個電視臺,登個廣告。
為了登廣告,他還費了不少心思,從黃大妮那里打聽出來自己的舅舅的名字。
不過賣蟲草更關緊,蟲草也不能一直堆屋里,萬一遇上陰雨天,受潮了就得不償失。
所以假期第三天,趙起武就踏上了去京城的…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