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一名蓋弗拉的青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每一次喘息都會有大片的白霧從他的口中噴出去,讓眼前的東西有片刻的模糊。
天太冷了,但他渾身是汗,打斗永遠都是最消耗體力的運動。
手中的棍棒也不似最初時那么的靈活,他腦袋上挨了別人一棍棒,腦袋都嗡嗡的。
這是一場斗毆,貴族們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不愿意親自下場,當然優雅的他們也不會親自動手。
老貴族一群人被小伯爵暴揍了好幾頓的事情已經發酵,在貴族們看來這顯然是不文明的舉動。
他們像是中世紀的貴族祖先那樣,率領著家臣們開始戰斗——主要是讓家臣們去戰斗,而他們則站在一旁觀看。
這樣既不會丟掉自己的體面,也能出口氣,非常符合貴族們的喜好。
今天,就爆發了一場這樣的戰斗。
兩個貴族之前因為搶奪生意產生了矛盾,以前他們沒什么好辦法處理這種仇恨,但現在有了。
青年在一個踉蹌之后,出其不意地一棍子敲在了對方的脛骨上,小腿突然骨折,加上對疼痛的畏懼,他的對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他的腦袋剛才被對了一棍子,到現在為止他所看見的時間,都泛著紅色,天地始終在旋轉,即便是站著都有一種失去平衡的感覺!
內心中憤怒到了極致,也許是因為憤怒,也許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對手,舉起了手中的棍棒!
他對著那人的腦袋,狠狠的砸下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咯的一聲,躺在地上的人腦袋側方凹陷了進去,眼珠子仿佛要被擠出來一樣,已經從眼眶里凸出來。
鮮血從他的五官中往外流,身體已經開始抽搐。
人,大概率…不,是絕對沒救了。
一種讓他料想不到的快感從身體里滋生,人類絕對是所有生物中最殘暴的一個種類,無論是殺死異類,還是殺死同類,在短暫的恐懼之后,就會迎來某種壓抑著的快感!
剝奪別人的生命,支配別人的生命,這本身就是權力的核心要素之一。
其實從一開始小伯爵和基普林之間的打斗到前一秒,貴族們都維持著最基礎的底線,那就是可以受傷,但不能死亡。
畢竟死亡是非常野蠻的事情,每天都會有人告訴其他人,即便是皇帝,都沒有權力隨意的剝奪別人的生命。
貴族,自然也不行。
一直以來都有人受傷,但是一直都沒有人死亡,這就是底線。
只是今天,這個底線似乎被跨越了。
當有第一個人死亡時,他的朋友,關系好的那些朋友,就會瘋狂的進攻為他復仇,直到殺死他的人被他們干掉。
可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這場械斗正在快速的失去控制。
首相正在處理每天從全國各地匯聚來的一些工作,還有一些是國際上的,隨著聯邦的糧食抵達蓋弗拉本島,民眾的焦慮得到了很好的緩解。
貴族們發現民眾們不需要他們的糧食也能填飽肚子之后,糧商們開始主動的降價。
明明他們早就可以這么做,但他們偏偏為了一些利益不那么做,反倒是讓蓋弗拉丟掉了一些重要的科技成果。
首相非常的惱怒,可又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那些糧商的背后都是貴族。
動糧商很容易,可是要動貴族,就很麻煩了。
就在他處理工作時,他的管家臉上帶著一些驚喜的面容站在了書房的門口。
首相聽到了腳步聲,他放下了手中的鋼筆,摘掉了眼鏡,看著站在門口的管家,“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
管家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絲高興,“老爺,他們打死人了,而且據說死了二十多人!”
首相正用小鹿皮擦拭鏡片的動作一頓,立刻反應過來,“死了二十多人?”
管家用力點了點頭,仿佛這樣做能讓首相更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太糟糕了!”,下一秒,首相的臉上全是笑容,可他說的,和他表現的,卻是完全的兩面。
他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太糟糕了,讓警察們動起來,先把群人抓起來,那些人背后的貴族也不要放過…”
他說著走向了門口,“我要去一趟皇宮,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打死人對首相來說是個非常非常好的消息,貴族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讓他徹底地明悟了林奇的那番話。
掀翻了皇室,還有貴族,首相永遠都只是一個人,他所做的對這個國家從表面上來看,的確是有幫助的。
可是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反而會讓蓋弗拉徹底的淘汰出第一梯隊。
貴族的貪婪和短視令人頭疼,一旦皇室被推翻,貴族們有錢,有權,如果再讓他們具備了控制內閣的權力,他們在政治上就完全沒有對手了。
一個絕對的統治階層,對一個國家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
打壓貴族的想法從林奇和他閑聊之后,就一直都記在了心里。
他之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放任貴族們越來越胡鬧,甚至還配合了一些貴族的胡鬧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希望貴族們能先犯錯。
只有貴族們先犯錯了,他才有辦法把貴族的權力收回。
這次出行首相沒有組織車隊,只有一輛很不起眼的車,把他送到了皇宮里,甚至是都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和皇帝見面,是在皇帝陛下的書房中,兩人再次單獨的面對面,彼此都有些感慨。
一個是暴躁的獨夫,也許是他登基的過程養成了他那種暴躁的性格,外界對他的評價都離不開“暴君”和“獨裁者”這兩條。
特別是閑置首相,獨自掌握整個國家的大權,更是讓他獨裁者的名頭響亮了三分。
而首相呢,一個被閑置了幾乎一輩子的大貴族。
在他被皇帝挑選為首相時,他認為這將是證明自己在政治方面才能的好機會。
他都想到了至少幾套施政方案,讓蓋弗拉煥發出新的光彩!
可迎接他的,確實漫長的吉祥物生涯。
他手里沒有一丁點權力。
只要和財權有關系的,和預算有關系的,人們都會去找財務大臣和皇帝陛下,這兩個人點頭同意了,才是真正的通過。
和財權沒有關系的…其他大臣們自己就能辦了,也沒有必要多增加一道手續。
他就這么尷尬的在首相位置上一直待下去,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什么機會了,而且皇帝也不允許他辭職。
這么一個聽話又愿意受人擺布的首相,從哪里找?
直到這一刻,雙方的地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兩個人的內心都變得更加復雜。
“你不怕你回不去嗎?”,皇帝陛下看著首相,閑聊一樣說了一句能讓普通人淌汗的話。
誰都知道他不是撒謊,他殺自己兄弟姐妹的時候可一點都沒有手段,那么殺一個首相,也就是手起頭落的事情。
首相沒有被他嚇著,笑瞇瞇的搖著頭,“你不會殺我。”
“為什么?”,皇帝陛下問道,他有點好奇,因為首相的語氣很篤定。
這種感覺其實讓人很不爽,沒有人喜歡自己的行為能被別人猜測掌握,皇帝陛下追問道,“為什么你會認為我不會殺了你,我可以那么做,而且這對我來說很簡單。”
“無論我做不做,你們都說我是暴君,這恰好是暴君的‘業務范圍’!”
可不是嘛,殺大臣就是暴君的典型做派,這么說到也沒有錯。
首相笑著,絲毫不緊張,“你殺了我也不會改變目前的局勢,讓皇室倒臺已經是全體貴族們的愿望。”
“歷代皇室把貴族壓的太狠了,偏偏還給了他們一些虛幻的幻想,讓他們累積了實力。”
“現在他們知道如何解決貴族集團和皇室之間的矛盾了,這已經不是我活著,或者我死了,就能改變的。”
皇帝陛下點了點頭,“是的,你說的很對,你活著或者你死了,對整件事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么,能告訴我你來這里要做什么嗎?”
他沒有說“來這里嘲笑失敗者”之類的廢話,對皇帝來說他未必是失敗者。
首相說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今天發生的械斗死了二十多人,他們越來越放肆了,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皇帝陛下沉默了一會,“我很為難。”
他搖了搖頭,“盡量說服我吧,如果你說服了我,這件事我會幫你。”
首相笑著嘆了一口氣,很多人都認為蓋弗拉的皇帝只是一個暴躁的人,沒有什么統治的藝術。
可以一個暴躁的人又怎么可能讓蓋弗拉維持了二十年的巔峰?
他只是有點暴躁,在處理問題的時候容易情緒化而已。
以前這么做,其實沒什么。
那個時候世界其實很小。
但現在不行了,因為世界很大。
蓋弗拉和彭捷奧之間的戰爭,實際上也源自于皇帝陛下的情緒化。
如果當時他不把彭捷奧拒絕提供港口讓蓋弗拉的海軍停靠休整視為對他的羞辱,那么就不會爆發后續的戰爭,直至波及整個世界!
蓋弗拉不應該為某個人的錯誤買單,這已經不是中世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