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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節 一代不如一代

  喜歡舔不是愛,或許只是一種條件反射。如果喜歡跪舔的有第二個更舒服、更習慣的選擇,自然不會一直舔下去。

  古人早就看出這個道理,所言的蠅營狗茍,就是不想像舔狗一樣的活下去。

  世人恨起來可以不顧一切的,可是愛起來,卻是瞻前顧后。

  這本是世人的矛盾。

  張繼先想到這里,又自顧自的滿了一杯酒,再度喝下去。

  這是他人生的第二杯酒。

  夜星沉終于斜睨了張繼先一眼。

  來的是兩個人,可夜星沉的注意始終放在沈約身上,他當張繼先如空氣般。

  堂堂天師道的天師,在夜星沉眼中,似根本不值一提。

  但如今,他也不過看了張繼先一眼,隨即盯著沈約,“若非恨過,著實難以理解這種情感。你恨過誰?”

  沈約笑笑,“我沒恨過誰?”

  夜星沉訝異,看沈約如同看外星人一樣。他當然看出沈約不會撒謊,可這世上,如何會有這般人的存在?

  沈約默然片刻,“但我就是了解這些事情。”

  說到這里,沈約喃喃道,“雖然我或許不想了解,可一切的脈絡,卻一定會在我頭腦中流動。”

  夜星沉盯著沈約,像是再一次分析沈約。

  沈約這種人,你第一次看到他,和上百次看到他,好像都沒有什么不同,可當你仔細觀察他的時候,又會發現他每次都在變。

  向往著不變的光明,正視著陰暗的詭變。

  “對于一些人,我最多的是厭惡,然后是可憐…”

  隨即滿了杯酒,沈約慢慢喝下去,悠然道:“人生已然如此無奈,我們為何還要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應對上?”

  憤怒是因為無可奈何。

  解決問題是因為睿智,而不是憤怒。

  如果這世上能因憤怒得到圓滿的話,那根本不應有地獄這個概念出現。

  地獄中,充斥著憤怒,無間地獄中的憤怒,是永遠沒有終結的。

  沈約說的簡單,可他知道夜星沉一定能理解,夜星沉遠比他見到的太多人要睿智。

  是睿智,不是聰明。

  半晌,夜星沉露出絲笑容,“很好。”

  微有沉吟,夜星沉繼續說道,“你想的完全不錯,劉啟憎惡這個弟弟,他想出個惡毒的計劃,他讓那管家假意找到長生香,之后在劉武自動入了陵墓后,帶走了劉武期待白頭偕老的女人,然后封死了陵墓暗設的唯一的出口。”

  張繼先手微顫,酒樽頓在桌面上,喝道,“這世上如何會有這般惡毒的人?”

  張繼先內心不寒而栗,少有的憤怒。

  他本是灑脫的道人,可關心則切,陷入夜浮生的前生今世中,不知如何解決。

  沒有證道前,任何人都有癡迷,癡迷可擋清醒,讓一個有修為的人沉淪下去,難以自拔。

  張繼先也不例外。

  那種患得患失讓他失去了勇氣,可兩樽酒下肚,他的勇氣隨之而來。

  夜星沉始終淡然,“道長兩世為人,看起來竟不如沈約這種人清醒。”

  張繼先頓凜。

  從夜星沉這一句話中,他立即發現夜星沉雖不留意他張繼先,可對他的一切竟了了在目。

  為什么會這樣?

  一切了然的夜星沉,為何不早出手救下他的兒子?

  張繼先不解,卻是霍然站起道,“本道當年行事有差,誤傷令郎,今日來此,本沒有活下去的想法。夜先生若是動手取了本道的性命,為令郎報仇,本道絕無怨言!”

  說著拔出腰間佩劍,倒轉劍柄,交到夜星沉的面前,引頸待戮。

  夜星沉凝望著張繼先的佩劍,卻未接過,只是道,“若能一殺了之,這天底下如何會是這般混亂?”

  張繼先一怔。

  夜星沉隨即道,“你受旁人擺布,一時癡迷心竅誤傷浮生,我不怪你。可你今日舍身要取一時心安,卻讓我感慨天師道的傳人,實則一代不如一代。”

  張繼先面紅耳赤,喝道:“你說什么?”

  士可殺不可辱!

  夜星沉一句話將天師道全部罵了,讓身為天師道信徒的張繼先如何不惱?

  夜星沉淡淡道,“想張道陵創天師道時,雖只為天下蒼生的茍安,但終究一腔熱血,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總比那故作高深、撒手不管世間的老莊讓人敬佩;哪怕張角恣意行事,終究有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情;再到孫思邈時,雖有補天之心,奈何四道八門信徒分崩離析,只為引刀一割的痛快,難解孫思邈的救世苦心。世道亂了,人心散了,孫思邈縱有妙手,仍難回春…”

  沈約對天師道不算了然,可夜星沉說的幾個人在歷史上都赫赫有名,他倒盡數知曉。

  聽夜星沉所言,他又推出極多的事情——夜星沉曾在漢末出沒,知道張道陵、張角等人的事跡并不出奇,可孫思邈為隋末唐初的人,夜星沉如何對其也是極為了解?

  夜星沉一直在留意天下大事?

  如夜星沉般,早是神仙人物,他那么關心紅塵的事情做什么?

  一念及此,沈約對夜星沉的好奇更過三香的事情。

  夜星沉又道,“孫思邈補天乏術,終究還有天師道創建之初的悲天憫人之心,可到了閣下這代,雖有轉世之神通,可清醒時無力解決自己造下的孽緣,酒后只存以命換命之心,這等作為,和江湖那些雞鳴狗盜之徒有何差別?你身為天師道掌教,如此作為,實在讓我大失所望。”

  張繼先聽的大汗淋漓,喝下的酒水盡皆變成了汗水,倏然擲劍面前,坐到地上,雙手掐訣,竟然入定。

  沈約見狀,喃喃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終究無差。”

  對于愚昧之人,夜星沉所言自然是犀利的攻擊、讓其不堪受辱,可對于明睿的修行者,夜星沉所言不啻當頭棒喝。

  夜星沉聞言,不再對張繼先說些什么,緩聲道,“劉啟惡毒,劉武本來應該死了。”

  沈約輕嘆,“劉啟做的實在太絕了。”

  劉啟要毀了弟弟的手段極為殘酷——他又給了弟弟一個希望,讓劉武自愿進入陵墓,然后斷了劉武最后逃生的道路,但這還不是最殘忍的事情,劉啟做的最過的事情是,他剝奪了劉武的精神寄托。

  在那無依無靠、形同地獄的陵墓中,劉武最愛的女人卻被劉啟帶走。

  處于那種境地的劉武哪怕未死,恐怕也如活在地獄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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