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臺場戰役(二)

　　深夜，山中小屋。

　　打鐵爐火的光芒一旁，橘政宗盤坐在地上翻看著平置腿上的紙質文件，在他一側這段時間待處理的文件堆積成了小山，每當他處理完一份后，就在上面蓋章，然后丟進一旁的爐火之中燒成灰燼，投擲時帶起了氣流卷著燒出的少許灰燼涌出爐口，打著旋兒飄起在空中。

　　輝夜姬在疑似被留后門被投票通過禁用協議后，蛇岐八家最高機密的文件都由這種紙質的方式進行傳遞，往日里鍵盤上敲擊不斷的信息部，如今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的美國，各種品牌的被淘汰的打字機從市場的角落里被市場部采購回來重新投入使用，走進信息部滿耳都是打字機噼啪的聲音。

　　沒有人可以真正的被信任，即使是那些位高權重的家長們，甚至是自己的義子源稚生都無法隨欲坦言，這種感覺對于執掌大權的橘政宗來說無疑是孤獨，以及不安的。

　　他不知道自己孤注一擲，將希望壓在本部的四人小組身上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可他的本能以及作為家主的自覺卻告訴他，蛇岐八家這個龐然大物的內部的確出現了病變，雖然他不知道這個病變的環節出在了哪里，可一旦按照往日的步調繼續走下去，最終一定會迎來壞的結局。

　　本部的四人組是他主動引入的一個變數，一個“他我”，如果因為自己的無能導致局面無法清晰地轉向好的，那么就不如將局面轉向“無法明朗”的情況。

　　“愷撒君，那么就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吧。”橘政宗停下了手中燒毀文件的動作，扭頭看向一旁桌上明亮震動起來的那部手機，面部被火焰的光亮分割出清晰的明暗。

　　源氏重工，位于高層的機房內，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抹綠色的燈光，隨后清晰的“滴”的一聲響起，隨后風聲漸漸起來，一個沉睡已久的龐然大物在機房內蘇醒了，她開始自由地呼吸，數以兆計的數據重新從連通的數據管道中涌入她的處理器，密閉的空間內開始快速升溫，制冷系統開始運作，直到最后，藍色的數據光灑下，機房內出現了那個身穿振袖和服的虛擬身影，在黑暗之中睜開了流動著暗藍色數據的雙眸。

　　輝夜姬，負責管理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的云計算系統，于今夜重新上線。

　　在超級人工智能重新接入互聯網后，她第一件做的事情是侵入了天空之外的衛星，將特定的三個地點的衛星拍攝所屏蔽掉。

　　隨后她根據喚醒自己的最高權限指示，向整個蛇岐八家的在注冊的外勤成員通訊設備下達了一個指令。

　　于是，在深夜的這個時間點，所有蛇岐八家的外勤（戰斗）成員隨身攜帶的可通訊電子設備，包括但不限于手機、汽車電臺、家用座機、家庭藍牙音箱，一切可接入網絡的設備都統一收到了一則語音、文字通訊：

　　“此條訊息通告蛇岐八家全體戰斗人員，即刻對臺場污水處理廠、葛西污水處理廠、玉川凈水廠三處作為猛鬼眾進化藥工廠的掩護發起全面進攻。總指揮為橘家長橘政宗，葛西戰場由犬山家主和龍馬家主率軍進攻，櫻井家主任火力后勤保障，該戰場任犬山家主為第一指揮權，龍馬家主為第二指揮權，第一指揮權戰死由第二指揮自動接替。臺場戰場由源家和風魔家負責，宮本家主任火力后勤保障，該戰場任源家主第一指揮權，風魔家主擁有第二指揮權。卡塞爾學院本部小組將作為同盟提供支援，臨時得到本家二級戰時權限。天空衛星已臨時屏蔽，在此命令下，你們有權使用任何致命武力，不惜一切代價摧毀這兩個進化藥工廠。行動，即刻開始。”

　　澀谷到新宿的路上，一輛全速前進的法拉利加利福利亞忽然猛踩一腳剎車，陶瓷剎車片瘋狂摩擦輪胎發出響徹整條街道的尖銳剎車聲。路邊少許的路人以及711里的柜員都忍不住扭頭看向那輛停在路中央，輪胎還冒著白煙的法拉利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法拉利內，源稚生低頭看著打開免提重復播放著輝夜姬聲音的手機，一旁的櫻以及后面拿著手機放在耳邊的烏鴉和夜叉的表情都有些發怔。

　　“少主。”櫻是最快回神過來的，看向源稚生。

　　源稚生迅速伸手劃開了法拉利改裝的中控液晶大屏，上面自動連接了電臺，而電臺內的家族頻道也在不斷重復播放一樣的命令，這條訊息在短時間內已經占據了整個蛇岐八家的信息傳輸網，擁有這種能力的只有輝夜姬，而被家主會議投票關閉的輝夜姬，只有大家長橘政宗能自行重啟。

　　毫無意外，這是來自大家長的命令，真正的戰爭開始了。

　　“這里離葛西污水處理廠有多遠？”源稚生問。

　　見到源稚生發話了，櫻、烏鴉、夜叉三人也反應過來了源稚生的判斷，烏鴉立刻探身過來在中控液晶屏上輸入了臺場污水處理廠的地址，GPS開始自動導航。

　　“26公里左右，走環線上灣岸線高速大概30分鐘，現在這個時間應該不堵車，全速的話大概15分鐘左右？”烏鴉迅速計算了一下距離和時間給出了一個答案。

　　“10分鐘。”櫻拉起手剎踩下油門，法拉利在街上直接一個180°調頭，隨后彈射起步直接沖了出去。

　　持續加速推背感極強的法拉利上，源稚生似乎不受影響地摸出手機撥打了橘政宗的電話，可電話那頭卻是無人接聽，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事先的戰略會議，也沒有任何的風聲透出，明明猛鬼眾的進化藥工廠位置都還在一點點的摸索中，執行局這邊連工廠的邊兒都沒摸到，現在忽然就開啟了一場閃電戰——在這之前就連源稚生都不知道猛鬼眾的工廠居然足足有三個之多！

　　且從輝夜姬下達的戰爭通告來看，很明顯這場閃電戰是早有預謀的，戰略戰術都已經安排妥當了，策劃這一切的人毫無意外就是總指揮橘政宗。源稚生不知道橘政宗和多少人透露了這場閃電戰的細節，沒有向自己透露是否代表著對他存在信任危機，又或者自己做的事情已經被橘政宗通過某種辦法獲悉了，起碼現在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么多問題了。

　　戰爭已經開始了，他可以想象到整個東京的蛇岐八家身披黑衣的梟鳥們都收到了這條訊息，正以一種萬鳥歸巢般的集結速度向著指派的戰場奔赴而去，各種平日里被封藏起來不敢在市區局部戰場使用的大殺器全部都被掀開了防塵布一箱箱地丟進后備箱和卡車里運往指定的戰場。

　　讓源稚生唯一慶幸的是，他在輝夜姬的通告里并沒有聽到上杉家主的名諱，蛇岐八家的七位家主盡數都被分配到了各個戰場，唯獨上杉家主沒有被提及，看起來他對橘政宗說的話，那位老人終究還是聽進去了，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整個蛇岐八家都被動員了起來，這臺戰爭機器終于在長久的怠速運轉中轉為了火力全開的狀態，很快的，路上的源稚生手機又收到了一條進入的短信，他看了一眼，發現發信人是輝夜姬：

　　“云計算系統輝夜姬申請對接，請核驗該通訊協議，輸入證件號碼。”

　　源稚生輸入了自己的在執行部內的證件號碼以及對應的密鑰發送，一秒后輝夜姬回信：

　　“很高興再次服務，執行局局長，源稚生閣下。確認您擁有臺場戰區第一指揮權限，可以通過我向您戰爭轄區的所有屬下統一發布調令，所有由您發布的戰爭命令都將受到加密保護，如需要將命令發布到個人，請提前告知想要聯系目標的執行局證件號碼。”

　　還是熟悉的感覺，源稚生沒有多想，橘政宗決定在這種情況下重新啟用輝夜姬一定有他自己的考慮，起碼就現在來看，所有的命令都成功地落到了正確的地方，輝夜姬即使有被入侵的嫌疑，現在也暫時沒有出現背叛的情況。

　　后座的烏鴉和夜叉都進入了亢奮的狀態，這幾天一直都在清查內部的叛徒，各種糜爛的傷口被揭開，早已經讓他們，包括源稚生在內有些身心俱疲。可現在，忽然啟動的戰爭程序毫無疑問是一劑強心針，如果能精準地切除猛鬼眾的進化藥工廠，蛇岐八家的現狀必然能得到翻天覆地的改變。

　　“少主，我有件事很在意.”駕駛座上的櫻忽然開口。

　　源稚生打斷說道，“現在總指揮是政宗先生，我們被分配到了具體的任務，只需要管好自己的戰區，其他的不要多想，專心開車，櫻，現在戰爭已經開始了，必須爭分奪秒，以現在家族內部的情況，誰也不知道輝夜姬的情報什么時候會漏到猛鬼眾那邊，說不定現在工廠已經開始了緊急撤離程序，我們必須盡快堵住他們。”

　　“哈依。”櫻不再多問了，更踩死了油門，以120的時速撞飛了收費站的起落桿，隨后速度繼續向200攀升，窗外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了起來。

　　源稚生當然知道櫻在意的事情是什么，他也留意到了輝夜姬的通報里提到了三個工廠，前兩個都有至少兩位家主負責，但最后的玉川凈水廠卻沒有分配兵力進行攻打。

　　聯系上輝夜姬的戰爭通告，本部的小組也參與了這場戰爭并且得到了一定的權限，他有理由相信政宗先生策劃這件事一定有著本部小組的參與，愷撒·加圖索應該在促成這件事中占據了很大的比重。說不定，三個進化藥工廠的位置都是由本部提供的，這也解釋了情報的來源——他從不懷疑本部的那些家伙總能做出一些驚奇的事情來。

　　就在源稚生想到這里的時候，法拉利另一側的車窗外遙遠的黑夜天際線忽然閃過了一絲光亮，那抹光實在是有些耀眼了，讓人想起旭日爬過山巔的那一瞬，昏暗的法拉利車內都忽然地明亮了起來，照得源稚生幾人的臉頰上閃過的錯愕清晰無比。

　　櫻在專心開車，只能用余光簡單一瞥，后座的烏鴉和夜叉則是迅速地立刻把臉都貼在了玻璃上，瞪大眼睛看向深夜爬起的“太陽”方向，有那么一瞬間，他們心中都下意識驚懼起來，不安感迅速向全身蔓延——那是源自于日本人骨子里對于大爆炸的原始恐懼。

　　那刺眼的光芒持續了整整五秒，照亮了大半個東京的天空，讓這座深夜的城市宛如白晝，引得無數屋內的市民都茫然地走向窗邊，看向外面明亮的街道，以及墻壁上顯示深夜的掛鐘。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內心卻下意識地涌起了恐懼，似乎本能意識到了某種能與“末日”掛鉤的事情發生了。

　　五秒之后，光芒黯淡了下來，就在近海高速路上法拉利內的四個人內心開始涌起大量的猜疑以及一些僥幸心理的時候，源稚生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什么，臉色一變大吼：“櫻！減速！”

　　仿佛天空撕裂般的炸鳴終于沿著天空滾過了他們的頭頂，那難以言喻的爆鳴幾乎撕裂他們的耳膜，讓四個人瞬間就耳鳴眼黑，同時掀過來的還有一場可怕的風暴！

　　櫻盯住被強音眩暈的痛苦驟然轉頭，驚悚地見到了一面通天的白色的墻壁以一個恐怖的速度從天邊推來——那是剛才神秘爆炸的沖擊波氣浪！眨眼之間就跨越了十公里的距離正面撞上了法拉利，使得本就高速行駛的法拉利直接漂移了起來，在高速公路上猛轉了數十個圈撞到護欄上才停下！

　　法拉利引擎蓋都被撞得掀了起來，安全氣囊全數彈出，如果不是櫻聽源稚生的命令快速制動減速，以之前法拉利的時速受到這種沖擊波的影響，恐怕會直接側翻飛出高速路！

　　破碎的法拉利車窗內，臉上被劃出少許血痕跡的烏鴉在頭暈目眩后，對比了一下爆炸傳來的方向，驚悚地說道，“那是多摩川的方向.玉川凈水廠就在那邊。”

　　“已經沒有什么玉川凈水廠了.”源稚生的聲音響起，副駕駛的他扯開了安全氣囊，盯向沖擊波傳來的那個方向，在那夜色之下，那朦朧的升起的粉塵組成的蘑菇云仿佛神話中的世界樹般延伸向天空連接了天與地。

　　猛鬼眾的三個進化藥工廠，在戰爭開始的瞬間就從地圖上抹消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