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殿會議廳,在更多的時候它被用于每一年畢業時希爾伯特·讓·昂熱校長為畢業生頒發證書和獎章的場地,但在少部分的時候,它也會被用于一些嚴肅的場合。
比如秘黨的聽證會。
“肅靜。”所羅門王敲了敲木錘。
于是會議廳內一片寂靜,陪審團的院系主任與終身教授們面無表情,一身黑衣佇立在臺側像是一尊尊墓碑,年邁的臉上寫滿了對歷史的倦怠和漠然,由他們作為陪審團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他們的判決絕對公正,不會留給罪人任何逃出生天的機會。
在會議廳的左右側是遴選出來的學生代表,多為學生會與獅心會的干部們,坐在兩側高低分明的長階上,坐姿嚴謹肅穆沉默地看著大廳最中心方形木欄中的金發女孩。
“我宣布聽證會正式開始。”高臺上一席黑袍的所羅門莊嚴地說,“卡梅爾小鎮槍擊案一事近日在學院內產生了激烈的討論,正反雙方各執一詞言辭激烈,就曼蒂·岡薩雷斯是否通敵叛黨,勾結黨外勢力一事,秘黨代表方調查組提出了強有力的控訴以及鐵證。”
他低頭拿起文件說,“其中包括兇器上的指紋、賢者之石的來源、以及槍口入射的角度...七項鐵證在近日內已經收集呈堂,而被控訴方迄今為止做出的自我辯護是...無,被控訴方沒有進行任何自我辯護!”
會議廳里立刻議論紛紛了起來,但下一刻所羅門外又立刻敲動木錘,“肅靜。”
這時,會議廳一側的調查組站立了起來,說話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的男士,修身的西服和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流露出了干練和沉靜,“所羅門王閣下,被控方保持沉默直到了現在,已經可以視為消極應對法庭了,我建議直接進入最后的問罪流程,盡快將被控方移交到執行部的管控下。”
所羅門王遲疑了數秒,但視線落在木欄中一直保持安靜的女孩后,最終還是敲下了木槌,“曼蒂·岡薩雷斯,你承認是自己開槍重傷執行部專員林年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
“曼蒂·岡薩雷斯,你承認自己隸屬于黨外勢力,并經過黨外勢力的指示做出此次暗殺行動嗎?”
依舊是沉默。
“曼蒂·岡薩雷斯,在此次聽證會后你將失去所有辯護權、上訴權,并會移交至執行部審訊室,你的沉默將會讓你失去最后的自我辯護機會。”
沉默。
聽證會兩側,有人舉手了。
所羅門王看了過去,舉手的人是學生代表,而在學生代表中這人也是相當有分量的存在,他點了點頭示意準允發言。
人群中,獅心會的會長,楚子航站了起來看向木欄后的女孩開口說,“你現在的樣子,他會很失望。”
這句話說完后他就不再開口了,安靜地看著那個女孩,而那個女孩也依舊保持著沉默,像是死了一樣。
楚子航坐下了,不再有任何動靜了,而所羅門王掃視整個英靈殿的會議廳,沒有人再有發言的意思,其實楚子航這次的舉手本該是會被忽略的,但奈何這次聽證會太過簡短了,簡直像是在死刑前的一次簡單問話,沒有任何辯護的審訊無異于是單方面的制裁...他倒是挺想看見有人站出來提出異議,但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為這個女孩說話,而她也沒有為自己做出哪怕一個辯護。
就在所羅門王準備抬起木槌敲定時,忽然有人又開口了。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就說話。”
“肅靜,無關者請保持安靜。”所羅門王敲動木槌厲聲說。
可場內所有人此刻都注視向了說話的人,面色沉重。
木欄后,女孩聽見這個聲音,微微抬頭,看了過去,見到了那個黑發的女孩,對方正在遙遙地看著自己,眼中的情緒復雜地讓人懼怕去解讀。
直到最后曼蒂·岡薩雷斯只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不清楚是在放棄,還是真正地在最后對自己進行了一次無效的辯護。
所羅門王的木槌也在此刻落定了,做出了最后的宣判,“曼蒂·岡薩雷斯,涉嫌一級謀殺案、踐踏黨紀黨規、勾結黨外勢力、藐視法庭、態度惡劣情節嚴重,經審判會裁決,余生永無上訴權、辯護權、不得假釋、不得減刑,終身監禁!”
一錘定音。
筆記本電腦屏幕中的畫面就此停住了,進度條走到了結尾,畫面黯了下去跳出了暫停的提示。
身穿病號服的林年坐在椅子上,他將這份四個月前的錄像翻來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直到這一次才沒有再拖動進度條回到最開始的位置。
他看向一旁坐在床沿邊上同樣陪伴著的曼施坦因教授問,“終身監禁?”
“位于切爾諾貝利的秘密監獄,你應該知道那個地方,在三個月前她已經被調查組以及執行部的人共同押送上了刑車,經過長度運送在9月20日抵達了目的地,直到今天已經是她服刑的第二個月了。”曼施坦因說。
“終身監禁,不得假釋,不得辯護,不得上訴。”林年看著暫停標示旁那預覽的虛化的法庭畫面輕聲說,“這等于給她的余生畫上了句號。”
“是省略號,關進了那里并不意味著死亡,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能在里面懺悔和自我救贖。”
“在一片核輻射區域里進行自我救贖?”林年問,“最關鍵的是她根本沒有做錯什么。”
“林年...”曼施坦因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以嘆息結尾,伸手搖晃了兩下輕輕按住了椅子上林年的肩膀,“...現在已經晚了。”
“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好嗎?曼施坦因教授。”林年避開了曼施坦因的手,盯著屏幕說,“你是她的導師,你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又會做出怎么樣的事情...我是受害者,你就連受害者說的話都不相信嗎?打傷我的人另有他人,而不是她。”
曼施坦因的眼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話涌到了喉頭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臉色有些異常的紅潤,死死地壓抑住了那一份欲要勃發的情緒,沉悶地說,“我當然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就算證據擺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找到過他,拜托施耐德讓我見她一面,我問她為什么不說話,為什么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她卻什么也沒有說,什么都沒有,你認為她是什么意思?”
變相的默認么...
“那把伯萊塔是她的配槍,而槍上也只有她的指紋,監控錄像被提前擊墜,沒有第三人在場的任何痕跡,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言靈。”曼施坦因深吸了口氣,“她的言靈并不是在案記錄的‘山’,調查組抽取了她的血液進行化驗,事實證明她的血統的確超標了...在后續的言靈測試中經過龍文強制性誘導釋放出的那個言靈也的確也符合槍擊案的細節。”
“戒律。”林年說。
“與黨外勢力勾結謀害執行部專員,你知道這是什么罪責么?”曼施坦因聲音里全是顫抖,那雙手也忍不住攥成了拳頭,“我讓她不要認罪,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會幫她,但她卻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說...她知道自己面臨著什么,而她也愿意接受,你知道我跑了多少次執行部,直到被調查組軟禁嗎?但她都把這一切置若罔聞了...我想幫她...我真的想幫她...但我幫不到...”
林年閉上了眼睛,似乎能感受到曼施坦因那股無奈到憤怒的崩潰情緒,曼蒂是他的學生,他多么想相信曼蒂是無罪的,但他的信任卻屢次的被不爭的事實給踏碎了,在這四個月里強行讓他接受了這個痛苦的現實...他的學生就是殺人兇手,而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就像是玩笑一樣被揉碎在了那一片片無言的沉默里。
林年現在算是清楚就算自己是真相的唯一一個人,可他的話語權也已經微乎其微了,審判已經落定了,人也被送到了關押地,如果說一個人被抬進了棺材里還算不上死亡的話,那如今寫著曼蒂·岡薩雷斯的這口棺材已經封入了土里,想要將她刨出來想要逾越的山峰卻是一重接一重。
“我明白了。”林年說,“這件事從長計議。”
曼施坦因看向林年,什么都沒說出來,他只以為林年之前為曼蒂的辯解不過是想要隱瞞事實,幫助那個女孩脫罪,因為他是了解林年的,這個男孩有些時候將友誼和情分看得比什么都重。
“這件事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牽扯了很多事情。”林年沒有跟曼施坦因進行爭論了,“我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思緒。”
“這四個月里發生了許多事情,可能你需要一些時間來慢慢接受,但在這段時間里你的姐姐從沒有停下來看過你...我覺得你應該花更多時間跟她談一談。”曼施坦因垂著頭說,“我希望你能想開一些,起碼因為你暫時沒有大礙,她沒有真正傷害到任何人,才沒有被黨規直接清洗出局,而是終身監禁...”
“不,有人受傷了,而且傷勢很嚴重,不過不是我。”林年說。
“誰...?”
“沒什么...”許久后林年緩緩搖頭,“我現在有些累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曼施坦因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了,走出病房時帶上了大門,只留下了林年一個人坐在房間里。
他合上眼,眼前再度浮現起了記憶中的那一幕,那個女孩最后的嘶吼聲的含義終于也浮現而起了。
在最后一刻她不是想求救,而是想要提醒林年。
那一槍要瞄準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林年。
亦或者說林年身后的那個人。
“葉列娜,你還在嗎?”林年輕聲呼喚道。
可病房里沒有人回應他,窗簾被風吹起,凍徹心扉的雪花飄入其中,校園外冰封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