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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帝心難測

  大家那帶著質疑的目光太明顯了,李泰頓時尷尬。

  此時,他竟不知該說一些什么才好。

  若是被人這般誤會下去,真的認為自己和陳正泰演的是雙簧,那陳正泰倒沒什么,可是他是天潢貴胄啊,一旦如此…只怕要遭受萬千人的唾棄了。

  可是…如何才能矢口否認而令大家相信呢?

  一時之間,他竟發現自己百口莫辯。

  因為事情明擺著的,他將所有人都坑了。

  想想看,一群人歡天喜地地換了一大堆的銅錢回家,而賣掉了自己的祖產,結果大家發現,這錢…人家手里到處都是。

  李泰此時,心有些亂了,他心里則在想,若是自己不說一點什么,當真要被人誤會了!

  于是他故意咬牙切齒的對陳正泰道:“這煉銅之法有大避害啊。父皇,兒臣以為…這般煉銅,會導致市面上的銅錢四溢,到了那時,兒臣只怕…只怕…百姓們再不稀罕銅錢了…此天下大弊,應該立即禁絕此處礦脈,不容許陳氏煉銅。”

  他說出這番話,也是出于無奈,因為只有反對陳氏煉銅,才能讓人相信自己和陳正泰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可李世民聽了他的話,卻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李泰的種種舉止,他都看在眼里,可是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骨肉啊。

  因此,李泰無論做什么,李世民都盡力往好的方向去想。

  可這一番話,卻好像是扎了李世民的心一樣。

  李泰開了口,此話一出,猶如一言驚醒夢中人,韋玄貞等人就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對呀,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杜絕陳氏煉銅,如若不然…真要完了。

  其實…大唐官方煉制銅錢,成本很高昂,這個成本…甚至比練出來的銅錢本身還要昂貴!

  也就是說,官方印制銅錢,其實是制一枚,虧一枚的。而現在陳正泰這般大量的制造,又將成本降到了最低,銅錢泛濫,已是可以想見的事了。

  韋玄貞現在心里急的很,立即道:“陛下,越王殿下所言甚是啊,這般下去,臣恐銅錢泛濫,危害百姓,百姓們手里的銅錢,豈不是一錢不值?請陛下為了天下百姓,立即封禁此礦。”

  有人帶了頭,于是紛紛有人道:“韋公所言甚是。”

  “越王殿下字字珠璣…”

  李世民聽到嘈雜的聲音,臉已拉了下來。

  陳正泰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百姓們手里何時有錢了?”

  這冷不丁冒出來的話,讓人無語。

  就在眾人要群起攻之的時候,李世民卻突然冷哼道:“看來眾卿們都糊涂了,朕一直聽說市面上的錢少,以至許多百姓,甚至不得不以物易物,這些…可是有的,現如今,這熔煉銅鐵,有何不可?”

  他這般反問了一句,隨即又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的兒子李泰一眼,而后淡淡的道:“吾兒終究還是年輕,只怕并不知道這銅礦,其實并不值錢,因為天下有許許多多的銅礦,可禁絕了這銅脈,就能杜絕銅錢泛濫嗎?朕看不然,陳正泰的熔煉銅鐵的方法,你們也都親眼見著了,沒有什么稀奇的,不過是火藥開山炸石,也不過是搭建這高爐,就算里頭有什么秘技,別人不知,可這里這么多匠人,或多或少也會知情,還有諸卿們,不也在此親眼見著了嗎?鄠縣若是不煉銅,那么其他州縣也會煉,這里頭有大利!”

  說到這里,李世民頓了一下,才嘆息一聲又道:“只要有大利,哪怕朕禁絕天下人采掘銅脈,也有的是的人鋌而走險,退一萬步,我大唐不煉,吐蕃人呢,高句麗人呢?大食人呢?”

  “想要禁絕此物,倒也簡單,那便是立即誅殺這里的所有匠人。可誅殺完了匠人,難道你們沒有親眼見了嗎?朕如何保證諸卿不會循著這方法暗中鋌而走險?哪怕你們十年沒有想明白其中的細節,可二十年、三十年,也想不明白陳氏煉銅之法?倘使要徹底拒絕這個方法,那么朕是不是該將諸卿家們也統統誅殺?”

  誅殺二字出口,頓時讓人的心里猛地一跳,莫名生出了森森的寒意。

  是啊,東西大家都看到了,里頭很多原理,大家現在可能還不明白,可朝著這個方向去琢磨,遲早這東西還是會有人折騰出來的!想要保密是嗎?那就將這里的人都斬盡殺絕,這才可以保證陳氏煉銅法的秘密。

  眾人都默不作聲,只覺得森森然的。

  李世民背著手,繼續看著自己的兒子,他能感受到李泰惶恐的心態,平日這個胖小子都是彬彬有禮,舉止落落大方,行禮如儀,可今日卻分明有些失態了。

  李世民道:“青雀。”

  “兒…兒臣在。”李泰臉色蒼白,有些有氣無力地應了李世民一句。

  他可將這世族害苦了啊,想想這些人的土地,幾乎是他一手賣出去的,現如今…賣地是巨虧,換來的錢…只怕又要大虧一次。

  李世民凝視著李泰道:“何況,這銅礦乃是承乾與遂安公主與陳氏合營,宮中沒少從中得到好處,朕想問你,你一口一個天下,一口一個蒼生社稷和百姓福祉,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李世民這話一出,李泰頓時如遭雷擊。

  這居然是自己的兄長和陳家合伙的?

  而看樣子,父皇顯然早就知道了,這樣說來,豈不是父皇一直庇護著他們?

  這個訊息,實在太可怕了!

  他一直都認為,父皇十分疼愛自己,可哪里想到,這樣的大事,父皇竟守口如瓶,自己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更可怕的是…這顯然也就是陳正泰有恃無恐的原因,現在父皇問他說的那些話是誰教他說的,這不分明是父皇對他這些話很不認同,認為他站在了父母的對立面嗎?

  李泰想到這里,頓時戰戰兢兢的,他竟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若是他告訴父皇,這是別人教的,那么自己身邊的人,豈不成了罪魁禍首?父皇定要處罰他們,而一旦自己供出這些人,將來還如何籠絡人心?

  可如果自己咬著牙不說,將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那么父皇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呢?

  就這么一會,李泰的心里已經想到了許多,而李泰則咬著牙關,半句話也不敢說。

  李泰的反應,李世民看在眼里,他冷冷道:“青雀,你是不是認為,宮中和天下蒼生是對立的,宮中有了進項,對百姓們則有巨大的危害?這是你的念頭嗎?”

  李泰的臉上越加顯得驚慌,連忙道:“不,不是的,兒臣不敢這樣想。”

  李世民突然厲聲道:“你就是!”

  這突然厲喝,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李泰忙道:“兒臣萬死。”

  “你將朕看做是隋煬帝,認為宮中有了積蓄,勢必要殘害天下百姓,你是朕的兒子啊。”

  李世民說出這話的時候,顯然心痛到了極點。

  你是朕的兒子,可是你處處想的卻是收買其他人的人心,為他們牟利。你以為他們夸獎你幾句,你便真成賢王了?

  可是朕呢,朕將你養育的這樣大,何嘗不對你關愛有加,可在你的心里,朕又在何處?

  “你該學學你的皇兄,學一學你的師兄,他們固然不似你這般行禮如儀,不如你這般彬彬有禮,通曉經義,可是他們明白什么是大義。”李世民厲聲道。

  “兒臣…兒臣…”李泰從未聽過父皇對自己說出過如此嚴厲的話,一時之間,心頭一片混亂,都不知道該是如何應對!

  一旁的群臣亦是不知所措,因為這一次,陛下的話太露骨了。

  他們知道,表面上,皇帝是在訓斥李泰,可實際上…這些話分明是說給他們聽的。

  這銅礦,朕有份,你們誰也別想打主意。

  這是底線!

  誰越過了這條底線,朕絕不會客氣,朕可以在此訓斥自己的愛子,朕當然也能毫不猶豫的收拾你們。

  李世民眼中的冷芒繼續在李泰身上掃視。

  而陳正泰心里已對李世民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群臣之中,還沒有人開始叫屈呢,原本方才大家都被眼前的銅塊給嚇懵了,正要準備一窩蜂的發難。

  誰曉得,陛下這一番訓斥李泰,卻一下子讓韋玄貞這些人,頓時啞火。

  明明虧得褲子都沒了,這個時候卻是大氣不敢出。

  誰敢叫委屈?真以為李二郎的刀是假的?

  李泰這時面如死灰,他弓著身,很久才道:“父皇,兒臣…兒臣知錯了。”

  “但愿你知錯了吧。”李世民的語氣平靜了下來,可這平靜之下,卻似乎隱藏著某種兇戾:“銅脈的事,不是你可以進言的,宮中的大事,也不是你可以妄議的,你若是喜歡讀書,那便好好讀書。”

  李泰心冷了,這話是什么意思?到底又藏著什么機鋒?

  李世民隨即走到了堆砌如山的銅錠面前,取了一塊銅錠,摸在手里,這銅錠沉甸甸的,外表光滑,這工藝實是罕見!

  他隨即道:“這樣好的銅錠,也多虧了太子和陳正泰他們才能熔煉出來,太子雖年幼,卻已懂得為朕分憂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來就是如此吧。”

  這一句話一語雙關,問題的關鍵在于,誰是朱,誰是黑?

  李承乾竟是一時之間,不知所措起來,說實話,很久沒有被父皇如此夸獎了,竟有點不習慣了。

  他瞥了陳正泰一眼,眼中閃過佩服之色,心里說,還是陳正泰有本事啊,孤躺著也能得父皇欣賞。

  陳正泰立即道:“學生…”

  李世民壓了壓手,示意陳正泰住口,而后,他將銅錠小心翼翼的擱下,隨即旋身,又看向了李泰,聲音變得輕柔起來:“越王也長大了…”

  聽了這句話,所有人內心里都不約而同地生出了一絲寒意。

  上一句陛下說太子還年幼,就已能為君分憂。可哪里想到,下一句卻又說比太子還年幼的李泰長大了。

  一個半大的孩子,在陛下口里竟說長大了,這個長大,分明帶著疏離。

  大家目光復雜地看著李泰。

  現在真相已經揭曉,所有人都被陛下玩弄于股掌,表面上是陳正泰把大家當猴耍,可實際上,陳正泰背后的這個人,乃是當今皇帝。

  而李泰…也是那只猴,很大的那只。

  此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兔死狐悲,卻偏又不敢做聲。

  只怕李世民又突然道:“越王既然長大了,那么…也該就藩了,青雀啊,朕敕你為越王,都督和節制揚州與越州等二十六州,朕冊封你時,早已在揚州給你營造了越王府。如今這越王府已歷數年,已成規模了,你既長大,按我大唐的禮法,是該移藩揚州,好好做你的越王。”

  李泰聽到此處,臉上已寫滿了震驚二字。

  這是要將自己趕出長安?

  一想到要離開長安,李泰立即悲從心起。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離開了這里,將來就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而自己還曾經妄想可以和太子一爭長短,甚至成為大唐的新太子!

  可現在看來,這不過是水中之月而已,父皇對自己…已經絕望了,失去了父親的溺愛,自己就不過是一個區區的親王,也永遠僅此而已。

  他哪里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是人們交口稱贊的賢王,而現在…卻即將離開長安,從此與這大唐宏偉的京兆,再無瓜葛。

  他不甘心,于是立即垂淚道:“父皇,母后多病,兒臣身為人子,希望能夠留在長安,侍奉母親。”

  實際上,當李世民讓李泰就藩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錯愕的。

  李承乾已和陳正泰穿了一條褲子,在他們眼里,早已不是合格的太子,許多人還是將希望放在李泰的身上,可是李泰…就藩,就意味著許多人要大失所望了。

  李世民聽到李泰要侍奉自己的母親,不肯離去,卻只淡淡一笑:“你放心,你的母后身邊有的是人照顧,你好生去吧,汝母也一直和朕說,你既已冊封為越王,長久留在京兆,終究有違禮法,你去了揚州之后,你的母親也就可以放心了。”

  其實李世民并沒有說錯,長孫皇后確實不希望李泰留在長安!

  長孫皇后是個深明大義之人,固然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也知道太子和李泰都在長安,遲早會引發兄弟的不和睦!

  她甚至曾多次勸諫過李世民,只是李世民顯然在此前有過別的念頭,也一直對此一笑置之。

  可現在…

  聽了李世民的話,李泰身軀一顫。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已清楚,父皇已對他徹底的失望了。

  一時之間,李泰悲從心起,居然垂淚下來,竟是拜倒在地,懇切地道:“父皇…父皇…兒臣知錯啦,兒臣再不敢了,兒臣…”

  李世民卻是轉過了身,沒有理會李泰。

  群臣悚然,他們很清楚,陛下的毫不留情,既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的,同時也是針對他們的。

  李世民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緩緩逡巡。

  韋玄貞本還想鬧,可現在…哪里還有半分的膽子?他的心在淌血,可現在卻安靜如鵪鶉一般,只低著頭,不敢觸及陛下的目光。

  其他人竟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今日…似乎沒有人勸諫。

  李世民語氣平淡地道:“諸卿家,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很顯然,大家都很會看形勢,依舊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

  李世民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些許的微笑:“朕從善如流,廣開言路,便是希望朕的言路不至閉塞,因而作出什么荒唐的事,這是隋煬帝楊廣的前車之鑒,這自當慎之、戒之!”

  頓了頓,李世民繼續道:“朕說了這么多,真希望你們能夠說幾句,可既然你們都沒有異議,顯然…這陳氏煉銅法能煉制這么多的銅錠,并非是一件壞事,如此,朕也就放心了。陳正泰…”

  陳正泰其實覺得自始至終,李世民方才的許多話,都讓自己有一種壓抑感!

  哪怕李世民不是針對他,反而對他贊譽有加,可依舊還能讓陳正泰覺得好像有大山壓頂下來,竟讓陳正泰也覺得有些膽怯了!

  陳正泰立即道:“學生在。”

  李世民肅然道:“這銅錠,要多煉,這作坊上下都有大功,朕還聽說,你為了煉銅,竟還將你們陳氏的兄弟族人,統統安排在此了,是嗎?”

  陳正泰道:“是。”

  “陳氏滿門,都是忠義之士啊。”李世民發出了感慨,眼中不無欣賞之色。

  陳正泰立即道:“恩師還真說對了,我們陳家上上下下,可以為了恩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莫說是煉銅,便是恩師一句話,教他們統統跳入這高爐之中,學生想,他們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是嗎?”李世民饒有興趣的看著陳正泰。

第三章送到,累死了,不過總算是完成了任務,那啥,訂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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