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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你別逼朕

  中書省。自從玄武門之變后,這中書省便成了天下的中樞,幾乎所有的表、奏、疏統統需先經過中書省,此后再由中書令和左右輔官進行決策,甚至還負擔了草擬詔書的職責,中書省尚書令可謂掌佐天子執大政,而總判省事。因此,在人們心目中,中書令房玄齡便大唐的宰相,權勢滔天。

  房玄齡每日到了中書省,并不會急著去參議機要,而是先巡視中書省,而后再不疾不徐的召見佐官們議事。

  他擅長謀略,所以天下的事,到了他的手里,幾乎都是井井有條。

  今日一早,他剛剛坐定,早有人奉上煮好的茶盞,房玄齡微微闔目,不咸不淡的呷了口茶,這時,卻有人來:“房公,房公,這篇奏表,房公要看看。”

  房玄齡抬頭,見來的乃是中書省右仆射杜如晦,杜如晦和自己一道輔佐皇帝輔政,一向很有默契,他笑吟吟的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公也有疑難不決的事嗎?”

  外頭的人都在傳言,說房玄齡善謀,杜如晦擅斷,這當然不是空穴來風,這是因為杜如晦確實很有決斷力,現在房玄齡以此打趣,杜如晦不急不惱的笑道:“你看了便知。”

  房玄齡接過奏疏,打開,一看......臉微微一沉。

  “陳繼業......此人,杜公可有印象?”

  “孟津陳家。”杜如晦捋須,帶著曖昧不清的樣子。

  房玄齡頷首:“這陳家的人......還真是......”

  房玄齡隨即搖頭:“真是老樣子啊。”

  杜如晦不禁苦笑:“房公也不能這樣說,想當初,陳家的先祖,也曾有過不少令人神往的人物。”

  這言下之意是,好像子孫們不太爭氣。

  房玄齡不禁莞爾:“這奏疏,怎么看?”

  “此私怨爾,還是呈報入宮,圣裁吧。”房玄齡覺得有理,因為這篇奏疏,實在是有點敏感,這陳繼業新上任了鹽鐵使,就開始哭哭啼啼,大倒苦水。

  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哭訴有人侵占了鹽井,不肯繳納鹽稅,這件事房玄齡和杜如晦卻不好去管,因為這畢竟是尾大不掉的問題,哪怕是他們想管,那些侵占鹽井的王公們,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你若是置之不理,又不成。

  陳繼業的身份太敏感,是東宮舊人,陛下起復他為鹽鐵使,或許是想做一個表率,告訴天下人,你看,連陳繼業這樣的人朕都既往不咎,還給他官官厚祿,可見朕的心胸比汪洋大海還要廣闊啊。

  因此,也不能苛責了這陳繼業。

  當然,最令房玄齡和杜如晦疑惑的是,聽傳聞陛下好像收了一個陳家人做弟子。

  很費解啊。

  陛下這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也罷。

  不想這些。

  鹽政的事既然中書省處理不了,就讓皇帝裁決吧。

  房玄齡咳嗽一聲,叫了一個中書舍人來,將奏疏交給舍人,交代一番,舍人退下。

  于是,房玄齡再沒有將奏疏放在心上,繼續伏案理政。

  等到了傍晚時分,一臉疲倦的房玄齡準備下值,他起身,有中書舍人侍候在一旁,房玄齡突然想起了清早的事,問倒:“今早送去的奏疏,陛下可有裁決?”

  中書舍人道:“陛下看罷笑了笑,便沒有理會了。”

  “噢。”房玄齡大抵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件事......皇帝不想管。

  可房玄齡不知道的卻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成了他的噩夢。

  皇帝不想管,可那陳繼業好像吃錯了藥,似乎覺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陰謀,在一次沒有得到理會之后,第二日,第三日,依舊上書。一把鼻涕一把老淚的表示自己不堪任,要乞老還鄉,一副慘遭戕害的口吻。

  房玄齡看得看瞪口呆,他算是徹底服了,這是牛皮糖嗎?

  三日之后,房玄齡不得不帶著奏疏,入宣德殿覲見。

  李世民此時卻在案牘前,手里拿著一封書信,他看著書信,皺眉,沉吟著不做聲,良久,將書信拋到一邊,恍惚之間,口里喃喃說著:“真是喝酒誤事啊…”

  房玄齡滿眼疑惑。

  順著李世民拋掉的書信看去,那書信落在地上,依稀看到“恩師食否”得字樣。

  這四個字的意思很簡單:恩師,你吃飯了嗎?

  房玄齡收回目光,陡然想到宮里的一些傳聞,這些傳聞是宦官們傳出來的,說是自從陛下收了一個陳姓子弟為徒,這個自稱天子門生的人,隔三差五通過各種方法,捎帶書信入宮來,書信里的內容則是車轱轆一般的問候,無非就是成天問,師父你吃了嗎?你吃了嗎?你吃了嗎?

  房玄齡實在無法理解,陛下為啥要收徒,更無法理解,那陛下的弟子,為啥成天就知道吃。

  當然,更加無法理解的是,陛下此刻是什么心情。

  李世民眼角的余光,只撇了一眼落地的書信,一副余怒未消的樣子。

  他很生氣。

  那陳正泰,到底有完沒完呀,起初是托宣讀旨意的宦官捎帶問候的書信來,后來從他父親的奏疏里,夾帶著書信來,這臉皮,怕有八尺厚吧。噢,對了,還有讓馬周帶話。

  這小子,真該剁了他。

  心里冒出一丁點的殺念,可轉瞬之間,內心深處竟又有幾分暖意,當然確實是喝酒誤事了,那小子打蛇隨棍上,可人家又有什么錯,他天天說自己是朕的弟子,每日殷勤的問候自己飲食,雖然這種行為很讓朕抗拒,可不得不說…有時想想,竟好似有些許溫暖。

  李世民搖搖頭,抬頭,見了房玄齡來,勉強面露喜色:“朕本要宣卿家,想不到卿自來了。”

  房玄齡躬身行禮:“臣來,是為了陳繼業的奏疏。”

  “他又來奏疏啦。”李世民臉拉下來,這輩子......他應該從來沒有這樣厭煩過一個人吧,呼......要淡定,朕乃天子,九五之尊,要胸懷天下,不要和姓陳的置氣,朕若是勃然大怒,那便是輸了。

  李世民露出淡定之狀:“是嗎?給朕看看。”

  宦官將奏疏送到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打開,眼睛故意掃了一眼,但是他掃的很快,其實李世民壓根不想看里面的內容,因為就算不看,他也知道陳繼業那位仁兄又在開始大倒苦水了。

  李世民下意識的揉了揉額頭。

  方才還對陳正泰的一丁點溫暖,轉瞬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對父子,真他niang的是人才啊。

  于是下意識的道:“真是荒謬。”

  他闔目,隨即道:“召門下省值班侍奉馬周。”

  馬周和陳家關系匪淺,這件事李世民需問問馬周的看法。

  房玄齡面無表情,心里卻嘀咕起來,陛下對這馬周極為看好,三番五次的召問,圣眷非凡哪。

  一會兒功夫,馬周他便來了,他穿著簇新的袍裙,上前:“臣......”

  李世民皺眉。

  這里是宣德殿的小殿,君臣奏對時,不會拉開太多的距離。

  因而馬周一到他的面前,李世民便覺得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

  馬周就在房玄齡身邊,房玄齡也察覺到了這么一股奇怪的味道,下意識的,他腳微微挪動,猶如無足的黑白無常一般,徐徐的離馬周遠了一些。

  李世民不禁干笑打趣:“馬卿家體味獨特,怎么,莫非馬卿家又去養豬啦?”

  馬周驚訝的道:“陛下神機妙算,臣佩服之至。”

  李世民那打趣的樣子,頓時一張笑臉僵硬起來。

  敢情這馬周,身為值班侍奉,他還真去養豬了?

  難怪這些日子,馬周雖然穿的是新衣,卻總感覺和人格格不入,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李世民面上變幻不定。

  而房玄齡卻又在不知不覺之中,身子挪的更遠了一些,房玄齡是個有潔癖的人,他現在已覺得渾身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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