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四下安靜得仿佛時間停滯。
三人在沉默中面面相覷。
波本是臥底?
“降谷零,化名安室透,代號波本,曰本公安警官。”
基爾是臥底?
“本堂瑛海,化名水無憐奈,代號基爾,CIA搜查官。”
愛爾蘭也是臥底??
“是的,愛爾蘭先生是我們的人。”
諾亞點名道姓地公開了波本與基爾的真實身份,又毫不遮掩地曝光了愛爾蘭這枚暗子。
這下容不得他們不信了。
原來這個屋子里坐著的,還真的都是自己人。
“等等...”
基爾小姐猛地抬頭看向波本:
“那我們早上突圍的時候...”
混蛋,難怪你早上只朝CIA開槍!
“呵。”
彼此彼此。
波本冷著臉瞪了回去。
兩人暗含慍怒的目光在空氣中激烈碰撞,仿佛要互相吃了對方。
但這兩道目光又都不約而同地,很快變得復雜而無奈:
是的,他們早上大殺四方,殺的其實都是自家兄弟。
如此賣力表演,也都演給了自己人看。
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作為臥底,在那種境況之下,他們也沒有其他的路可選。
這...
“這是一場無奈的悲劇。”
揚聲器里傳來諾亞先生的機械聲音:
“而我這次現身與大家交談,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我們雖然隸屬于不同組織、不同國家,但最根本的目的卻是一致的——那就是徹底摧毀這個罪惡的組織。”
“你的意思是...”波本冷靜地察覺到了諾亞的意圖:“我們三方合作?”
“沒錯,合作。”
“各家聯合起來、團結一致,協力鏟除這個組織。”
諾亞喊出了振奮人心的口號。
但無論是安室透,還是水無憐奈,他們都對這“合作”二字表現得十分警惕。
因為他們心里都很清楚:
各家情報部門的根本目的,或者說核心利益,其實不像這位諾亞先生說得那么一致。,
他們的確都想鏟除組織。
可鏟除組織之后,戰利品該怎么分?
大家都想著把不老藥的研究成果弄到自己手上,把組織招攬的那些天才科學家打包回家。
安室透與水無憐奈可不覺得,這位諾亞先生及其背后組織的最終目的,會與曰本公安和CIA有什么不同。
更何況...
“我們連你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又憑什么相信你呢?”
安室透與水無憐奈的語氣里都充滿了遲疑與警惕。
諾亞之前展現出的種種手段,已經展現出了它背后那個神秘組織的強大技術能力。
而愛爾蘭臥底身份的曝光,更是暗暗提醒大家,這個組織的情報能力同樣不可小覷。
一張大網無聲無息地滲透到了他們身邊,掌握了他們的一切。
而他們作為CIA和曰本公安的精英特工,此前竟然都毫無察覺。
“說實話,相比于琴酒和朗姆...”
安室透語氣微妙地頓了一頓:
“諾亞先生。”
“你才更讓我感到不安啊。”
“我理解。”諾亞的回答仍舊那么高深莫測,毫不顯山露水:“降谷警官,本堂小姐,你們當然可以對我保留合理的警惕。”
“但現在...”
“你們只能和我合作。”
“這是威脅?”水無憐奈眉頭一挑。
“不,只是陳述事實。”
“還記得警察廳數據庫里儲存的那份臥底名單嗎?”
“降谷警官,本堂小姐,你們的名字可都在上面。”
“什么?”水無憐奈微微一愣:
她一個CIA特工,名字怎么會在公安的數據庫里?
“這是真的?”
她后知后覺地望向安室透:
“你們曰本公安,早就秘密調查過我的身份?!”
“這個...”安室透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他那微妙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水無憐奈的名字,的確在那份臥底名單上。
諾亞先生也確實掌握了這份臥底名單的具體內容。
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庫拉索...”
安室透很快就想通了一切:
“庫拉索在逃亡路上的失蹤,是你背后的那個組織做的?”
“沒錯,庫拉索現在在我們手上。”
和聰明人說話向來省心。
接下來不用諾亞方舟一一解釋,安室透與水無憐奈便都能猜到:
庫拉索成功竊取到了曰本公安的臥底名單。
是諾亞及其背后的神秘組織阻止了她,才沒讓她把這份臥底名單帶回黑衣組織,才沒讓他們兩個的臥底身份在琴酒和朗姆面前曝光。
所以他們兩個,現在才能活著坐在這里講話。
最重要的是...
其實諾亞完全可以坐視不管,讓庫拉索將臥底名單帶回組織,然后順勢把他們這兩個別家的臥底賣了,保護愛爾蘭不被懷疑。
可諾亞及其背后的神秘組織,卻偏偏多此一舉地冒著自家臥底暴露的風險,出手救下了他們。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然欠下了諾亞一份救命之恩。
而安室透和水無憐奈同樣明白:
諾亞既然可以救他們的命。
也就可以要了他們的命。
都不需要再展現出什么手段,只要把那份臥底名單往琴酒面前一拋,他們兩個現在就得馬上收拾東西跑路。
即便最后能成功逃出生天,他們多年以來耗費無數資源、甚至是無數同事的犧牲,努力在黑衣組織內部建立起來的情報網,也將隨之毀于一旦。
“所以我們目前的利益是一致的。”
諾亞方舟順勢向他們說明利害:
“琴酒急切地想要找出一個臥底。”
“這個臥底可以是愛爾蘭,也可以是波本和基爾。”
“但我希望,他不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人。”
“我明白了...”
安室透和水無憐奈都認清了現狀:
“我們愿意與你合作。”
至于怎么合作,這也不用解釋。
他們都能看出諾亞方舟的意圖:
“既然庫拉索在諾亞先生你手上,那朗姆之前收到的那則指認伏特加為內鬼的消息,應該也是諾亞先生你偽造的吧?”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與我們合作...”
“讓伏特加代替我們幾個,成為琴酒要找的‘臥底?”
“沒錯。”諾亞方舟贊許地回答道:“現在琴酒不在據點,科恩、基安蒂重傷。”
“本應留守據點的外圍成員因為早上的行動幾近全軍覆沒,寥寥逃回的幾人也全都傷勢嚴重、不能理事。”
“現在負責看守伏特加的,其實就只有你們三人。”
“可琴酒他沒有想到,你們三個會都是臥底。”
“所以現在唯一能約束你們行動的,也就只有這些安裝在據點內部的遠程攝像頭而已。”
它微微一頓,解釋得更加詳細:
“遠程攝像頭的問題,我可以幫忙解決。”
“琴酒一時半會也回不到據點。”
“所以降谷警官、本堂小姐、還有愛爾蘭先生,你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給伏特加...扣穩這頂臥底的帽子。”
“這...”安室透與水無憐奈都開始暗暗思索:
互相提防的組織干部,變成了同一戰壕的戰友。
琴酒設在據點內的一個個遠程攝像頭,也都被這位神秘的諾亞先生輕易控制。
他們面前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阻礙。
“不,還有...”
“還有一個問題。”
愛爾蘭幫他們問出了這個問題:
“諾亞先生,琴酒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們這邊是解決了,可庫拉索那邊呢?”
庫拉索還下落不明呢。
她發回來的那些情報,真實性尚且存疑。
如果名單上是波本、是基爾,或是其他人...
那琴酒本著“寧可錯殺一千”的原則,殺了也就殺了。
可名單上的人卻偏偏是伏特加,是他最信任的小弟。
“琴酒他不會輕易相信的。”
“除非他能找到庫拉索,跟庫拉索當面驗證這個消息。”
“可是...”
愛爾蘭無奈地嘆了口氣:
“庫拉索她又不是我們的人。”
“她是。”
“她不會幫我們說謊的。”
“她會的。”
“只有我們安排的罪證,恐怕還不夠啊。”
“我說了,她也是我們的人。”
正在嘆氣的愛爾蘭不由一愣。
安室透神色一滯,水無憐奈表情一僵。
“我們...”
此時此刻,他們都想問一個問題:
“我們到底還有多少人啊?”
另一邊,天色漸晚。
在像無頭蒼蠅一樣忙碌了大半天之后,琴酒終于如愿以償地找到了庫拉索。
但準確的說,不是他找到了庫拉索。
而是失蹤了大半天的庫拉索,突然自己冒了出來。
“你是說...”
琴酒冷冷地打量著面前的庫拉索。
觀察著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還有她頭上那觸目驚心的大片瘀傷:
“你在向朗姆先生匯報情況的時候,突然遭遇了曰本公安的大股追兵。”
“于是你被迫掛斷電話、拼死突圍,結果在與追兵的交手中不慎受了重傷,堅持到成功擺脫追擊后才力竭昏倒。”
“最終倒在一個無人察覺的廢棄工地,一直睡到現在才恢復過來?”
“這就是你失蹤的原因——”
“就這么簡單?”
“是的。”庫拉索淡然地點了點頭。
作為組織里數一數二的高級女特工,她的演技也幾乎不下于貝爾摩德。
即便琴酒此刻正在用一種擇人而噬的可怖目光冷冷審視著她,她臉上也沒有一絲懼色。
庫拉索只是語氣平靜地重復著自己的話。
就好像,那就是無可置疑的真相。
“所以,庫拉索...”
琴酒的語氣還是那么冰冷,那么平靜。
可他眼中的殺意卻已經濃郁到了極點:
“你是說,你之前發回的情報是真的?”
“是真的。”
“伏特加是內鬼?”
“是。”
“他為了錢而出賣情報給曰本公安?”
“是。”
一陣可怕的沉默。
“不可能!”
琴酒罕見地有些失態。
他那張從來只會展現冷酷的面龐,這時竟然隱隱流露出一股憤怒:
“我不相信——”
“伏特加他怎么可能因為區區金錢,就出賣我、出賣組織?!”
“那我就不知道了。”
庫拉索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只是在陳述自己看到的情報而已。”
“但琴酒,我還是要勸你一句:”
“不要太相信你的那位司機。”
“根據警察廳數據庫里的檔案記錄,那位深受你信任的伏特加先生,現在可是他們曰本公安的重點發展對象。”
“伏特加一直在用組織的機密情報跟他們討價還價,為自己換取經濟報酬和特別赦免。”
“只要組織垮臺,他就可以帶著大把鈔票當一個自由的守法公民。”
“對了...”
庫拉索微微一笑:
“那份檔案里記載的,曰本公安為伏特加開設的秘密銀行賬號,我也都記下來了。”
“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自己去查。”
她當然不怕琴酒去查。
因為諾亞方舟已經通過波本,跟曰本公安達成了合作。
偽造個銀行賬戶而已。這對掌握著公權力的曰本公安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更別說...
這銀行還就是鈴木園子家里開的。
“不,不可能...”
琴酒還是不信。
他又如何不知道,那些證據都是可以偽造的。
盡管伏特加最有作案條件,盡管庫拉索也當面證實了她的消息,可他依舊本能地不愿相信,他那忠誠無比的小弟會背叛自己:
“伏特加不可能是內鬼...”
“你這份情報有問題!”
琴酒殺氣沸騰,幾乎令人窒息。
庫拉索眉頭一挑,與之針鋒相對:
“琴酒,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說,我帶回來的情報是偽造的?”
“曰本公安可以未卜先知地掌握只有我和朗姆先生知道的秘密潛伏行動,提前在數據庫里埋下這么一份假檔案?”
“還是說...”
“你在懷疑我是臥底?”
“懷疑我在故意陷害你的司機?!”
“...”琴酒沉默著沒有問答。
可他眼中那幾乎不加掩飾的敵意,卻已然展露了他對庫拉索的極不信任。
畢竟,庫拉索今天莫名消失了一整個下午。
伏特加出賣組織的情報,自己重傷昏迷的解釋,也全都來自她的一面之詞。
琴酒向來謹慎多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庫拉索的這些說辭。
“所以,琴酒你的意思是...”
庫拉索還了一個不屑的笑:
“伏特加不是臥底,我才是臥底?”
“我是在為曰本公安工作,幫他們陷害組織的干部?”
“可笑——”
“如果我是臥底的話,那我和曰本公安配合演一出有驚無險的雙簧,直接把這個‘假消息’帶回組織不就行了?”
“那些公安警員為什么要追我追得這么賣力,把我逼得重傷昏迷過去?”
“讓我在這種時候失蹤大半天,難道不是憑白惹人懷疑?”
琴酒無言以對。
的確,如果這真的是庫拉索和曰本公安聯合策劃的一場陰謀。
那她今天就根本沒理由去玩什么失蹤。
“還是說...”
庫拉索的質問更加咄咄逼人:
“你是懷疑,我在失蹤的這段時間里被人洗腦...”
“不到半天背叛了組織?”
琴酒更加無言以對。
開玩笑,半天功夫就背叛組織...
這當然更不可能。
“夠了。”
琴酒冷冷地喝止了庫拉索那更像是嘲諷的自我辯解。
“我相信你不是臥底。”
“我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
他緩緩攥緊拳頭,握緊了手中的槍。
那雙藏在帽檐下的冷漠瞳孔,在一陣悸動后又漸漸變得冷漠。
“走吧...我們回去。”
琴酒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去。
轉身走向他的黑色保時捷。
后座的人還在這里,駕駛座上卻空空如也。
“伏特加。”
琴酒悵然地收回目光:
“你真的...會背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