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警視廳的路上。
佐藤美和子一邊開車,一邊不忘對坐在副駕上的淺井成實感嘆:
“淺井,這次多虧了你。”
“是啊,淺井系長。”
高木涉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雖然那個兇手殺完人不直接逃走,還留在現場的行為很蠢。
但這蠢是相對而言的。
對警視廳來說...這種殺人詭計簡直是百試百靈。
要不是淺井成實利用法醫知識發現了死者背上的隱蔽傷痕,推測出其生前曾在室內與人發生過搏斗。
這個案子說不定真就以“意外”二字來結案了。
所以,淺井成實無疑是此案最大的功臣。
但此時此刻,面對同事發自內心的贊譽,他卻神色呆滯地愣在那里,一點反應都沒有。
“淺井...”
佐藤美和子意識到了什么:
“你是還在為那位飯田先生的不幸惋惜么?”
“他的確是個好人,可惜...”
“額...”淺井成實恍然回過神來。
他沉默著理順了思路,然后才回答道:
“我的確是在想飯田先生的事。”
“不過,不單單是在為他惋惜。”
“我是在想...”
“飯田先生在抓到犯人的時候明明可以直接自己打電話報警,卻沒有這么做。”
“而佐藤小姐你的父親...”
“佐藤正義警官當年也是,他明明可以通知同事來幫忙,卻還是選擇獨自一人去追兇手。”
“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些相似?”
“這...”佐藤美和子微微一愣。
她沒有想到,淺井成實現在糾結沉思的,原來是她父親的案子。
“飯田先生沒自己直接通知警察,是因為他想給那犯人一個機會,讓他自己去自首。”
“而我父親...等等...”
說著說著,佐藤美和子聲音再次噎住。
她臉上露出了比淺井成實更加糾結、迷茫,卻又震驚、意外、豁然開朗的神情:
“對,去自首、去自首...”
“這不就是我父親臨死前一直喊的愁思郎嗎?”
在日語里,“去自首吧”和“愁思郎”是諧音。
“原、原來如此...”
佐藤美和子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經過今天這個案子,還有淺井成實的提醒,她終于解開了這個困擾了她十八年的疑惑:
“難怪我父親在查出兇手身份后沒有通知同事。”
“難怪他死前明明有機會說出兇手身份,卻沒有說。”
“原來...他是想給那兇手一個機會,讓對方自己去自首!”
“就像飯田先生做的一樣!”
謎團被瞬間解開。
而“愁思郎”背后的真相一旦解開,接下來的調查就是一片坦途:
“為什么我父親會想著給那兇手自首的機會?”
“他和飯田先生不一樣。”
“飯田先生是當面和兇手見過,才會被對方說服,對對方產生同情。”
“而我父親在查到兇手身份之后,還沒跟對方打過照面,就選擇給他機會自首。”
光是這點就足夠疑惑。
更不要說,飯田先生案子里的兇手,一開始只是個入室盜竊的小偷。
而當年的愁思郎案,佐藤正義追捕的可是一個持槍搶劫、還打死了一名銀行保安的悍匪。
兩者的危險程度完全不一樣。
同情小偷還能理解。
同情一個持槍搶劫殺人犯,聽著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可佐藤正義還是在查出兇手身份后的第一時間,選擇給他機會自首。
“這意味著...”
佐藤美和子語氣愈發激動:
“意味著,我父親認識那個兇手!”
“而且,他們的關系一定還很不錯。”
“他沒把兇手的身份告訴同事,獨自一人去找兇手對質,甚至在死前都不說出那兇手的身份。”
“都是因為...”
警視廳之花的聲音有些哽噎。
她臉上難得地露出了那么一絲脆弱:
“我父親至死都堅定地相信,那個兇手一定能幡然悔悟,一定能聽他的勸說,自己主動來投案自首。”
可結果顯然不是這樣。
都整整十八年過去了,兇手還是杳然無蹤。
“但他不可能再藏下去了。”
淺井成實悄然發聲鼓勵:
“佐藤,既然兇手是跟你父親關系極好的熟人。”
“那你應該能從你父親當年的好友之中,確認嫌疑人的身份吧?”
“嗯...我可以!”
佐藤美和子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父親一心為公、不擅人情,往來的朋友本就不多。
而當年那些與她父親要好的朋友也大多生活穩定、手頭充裕,不至于窮得喪心病狂,持槍去搶銀行。
18年前佐藤正義的窮鬼好友...
用這些條件一番篩查排除,嫌疑人的數量可就不多了。
再加上當年銀行被劫走的那筆5.5億現金,到現在都還沒流通市場,應該還藏在兇手手上。
嫌疑人數量有限,手上還握著這么一個容易被查到的證據。
這個案子,應該不難破了。
“謝謝你...”佐藤美和子感激得幾乎說不出話:“淺井!”
“所以...”
“淺井成實,就這樣幫美和子小姐實現了夙愿?”
夜里,警視廳,佐藤美和子防線的第一次緊急干部會議。
總長白鳥任三郎的神情無比凝重。
前來匯報情況的高木涉,同樣表情復雜。
因為就在前不久...
困擾了警視廳之花整整十八年之久,號稱“只要幫她找出兇手、就可以答應任何要求”的愁思郎案,已經被一個男人破了。
淺井成實只是提醒了幾句,幫佐藤美和子打通了思路。
佐藤美和子試著去查了查18年前,她老爸朋友中生活最窘迫、最可能犯罪的那個嫌疑人...
就真的從對方的老房子里抄出了5.5億現金。
人贓俱獲,對方只能認罪。
原來,兇手雖然辜負了佐藤正義的一片好意,不敢去找警方自首。
但他卻對佐藤正義的死始終抱有愧疚,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所以這18年來,他一直都沒花自己搶來的贓款,而是通過努力工作賺錢,重新開始生活。
于是,那5.5億現金就被完整保留到了現在。
成了指證他兇手身份的鐵證。
而更幸運的是,因為對方在這18年里有3年是在國外生活,按曰本的規定,不計入刑事追時效。
所以15年的刑事追訴期到現在都還沒過期。
對方在認罪伏法之后,還得為自己當年犯下的罪行老實接受懲罰。
愁思郎案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破了。
佐藤美和子多年矢志不忘的夙愿,終于得到了實現。
這無疑是個皆大歡喜的完美結局。
但還是有那么一些男同胞不太開心。
甚至還在警視廳里躲著開起了小會,商量起了對策:
“淺井成實又下一城。”
“他這次幫美和子小姐實現了愿望,形勢對我們越來越不利了。”
“接下來,我們必須得采取必要的干涉手段,加大工作力度。”
佐藤美和子防線的一眾男同胞,個個臉色凝重,情緒低落。
白鳥任三郎剛神色嚴肅地定了調子,他們便激動不已地發起言來:
“這是我們a組指揮人員針對佐藤和淺井日后有可能發生的約會行為,做的9種方式不同的行動干擾方案,請大家過目。”
“我們后勤b組在準備望遠鏡、竊聽器、無線電等設備,隨時可以支援行動c組的行動。”
“好!我現在就回去給我們c組的外勤人員做戰前動員!”
“有我們在,他們倆就別想牽手!”
大家議論得熱火朝天。
“額...這個...”高木涉糾結不已地插了句嘴:“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望遠鏡監聽器都上了。
甚至還做了行動方案,準備隨時干擾別人的約會。
怎么感覺自己加入了個奇怪的變態尾行組織...
高木涉越想越覺得這是在犯罪。
于是他按捺不住地小聲勸道:
“沒必要做得這么過分吧?”
“我看淺井系長他...好像和佐藤前輩也沒有什么。”
“他雖然幫佐藤前輩找出了當年愁思郎案的兇手,但是也沒有借此機會,向她索求什么。”
“要知道,佐藤前輩可是說了...誰幫她找出那個兇手,她就可以答應那個人的一切要求。”
高木涉滿懷羨慕地這么說著。
白鳥任三郎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高木,你太天真了。”
“如果淺井成實真的趁機向美和子小姐索要回報,甚至直接挾恩相逼,向其告白說出心意。”
“那他反而沒有那么難對付。”
“可他卻不求回報地幫了美和子小姐,這就讓美和子小姐永遠地欠了他一個人情。”
“這筆永遠還不上的人情債...”
“就是淺井成實最可怕的武器!”
說著說著,白鳥警官聲音都有些顫抖:
“好可怕的男人...”
“美和子小姐,幾乎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嘶...”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愈發義憤填膺。
而白鳥任三郎則是趁熱打鐵地看向高木涉:
“高木,我們防線以后的行動可能會有所升級。”
“你到底加不加入?”
“這...”善良的高木警官,還是覺得這氣氛有點不對:
“這不是有些過激了?”
“大家沒必要這么針對淺井系長吧?”
“再怎么說,他都幫佐藤前輩抓住了愁思郎案的兇手。”
“我們不應該為佐藤前輩感到高興嗎?”
“我們當然為美和子小姐感到高興,”
白鳥任三郎面不改色地說道:
“她能實現自己多年的愿望,是我們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可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幫她實現愿望的那個男人,不是我,”
“你理解這種心情嗎?高木。”
“額...”高木涉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
他當然理解這種心情了。
知道自己應該為對方開心,也確實在為對方高興,但心底卻又有那么一點失落。
這種心情很復雜,很難描述。
大概就像是...
“就像你參加美和子小姐的婚禮,而新郎不是你一樣。”
白鳥任三郎給出了一個完美的比喻。
高木警官心中咯噔一沉,原本高風亮節、寬宏大度的思想境界,瞬間在酸澀中急劇滑坡。
“白鳥警官...”
“以后你們的行動,我也都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