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兇在和飯田先生搏斗的時候,縱火犯正好在小巷對面放火。
于是他靈機一動,順勢把尸體丟在火場旁邊,把黑鍋扣在那個縱火犯頭上,讓對方達成“殺人放火”兩開花的成就。
這的確是個高明的計謀。
“但高木,這個計謀其實比你想象得還要高明。”
佐藤美和子語氣平靜地補充道:
“因為淺井之前已經通過調查推測出,那個縱火犯可能存在精神上的問題。”
“也就是說,即使我們抓到了那個縱火犯,以他的精神狀態,恐怕也無法清醒地為自己辯解。”
“原來如此...”高木涉神色一滯:
“怪不得那家伙能想到這個嫁禍他人的詭計。”
“他當時一定是注意到了那縱火犯的精神狀態,知道對方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是一個完美的嫁禍對象!”
瘋子的話沒人會信,那縱火犯連為自己辯解都做不到。
警方只會以為是人是他殺的。
而真兇則借此永遠地隱藏在了幕后,連他的存在都無人知曉。
“真是個可怕的家伙...”
高木涉愈發為之緊張。
在他心中,那個真兇儼然不知不覺地成了老奸巨猾、奸詐邪惡的犯罪高手。
恐怕很難對付。
“哈哈哈...”
佐藤美和子卻反而笑了。
她按捺著一絲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詭計雖然高明。”
“但這兇手卻是個蠢貨。”
佐藤美和子聲音沉穩地說著仿佛自我矛盾的話:
“還記得林管理官以前說過的話嗎?”
“人類越是工于心計,反而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
“那些花里胡哨的殺人詭計,有時反而會讓兇手加速暴露自己。”
“這個案子就是這樣:”
她微微一頓,又對著高木涉問道:
“高木,想想看,如果你是兇手...”
“你要簡單收拾室內現場,把飯田先生搬出屋外,再在小巷里將其殺害。”
“這一共得花多少時間?”
“這...”高木涉仔細想了一想:“如果室內現場沒有被弄得太亂,收拾起來倒是簡單。”
“但即使是這樣,這么多事做下來,也至少也得2、3分鐘吧?”
“是啊。”
佐藤美和子點了點頭,又問:
“那火勢燃燒起來之后,外面公路上的路人,要多久才會注意到巷子里起了大火,趕到小巷里湊熱鬧?”
“而那位派出所警員在見到這里失火之后,又花了多久趕到現場?”
縱火犯是用汽油點的火,火勢肯定躥得很快。
而那位派出所警員當時正好在附近巡邏,他在看到這邊有黑煙冒出、火勢才剛剛躥起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至于那幾個跑來看熱鬧的市民,到的只會比他更早。
也就是說...
“真兇想用詭計給自己脫罪,卻反而忘記了當時對他最為寶貴的東西——”
“時間。”
“等他匆匆忙忙地布置完一切,圍觀市民和巡邏警察,恐怕都已經趕到了現場。”
“他還怎么跑?”
“佐藤前輩,你的意思是...”高木涉的眼睛也悄然亮了起來:“那個兇手,根本沒來得及逃離現場?”
“他現在就混在那些現場目擊者里,被我們控制著?”
因為當地派出所警員到位及時、工作嚴謹。
所以一開始湊在現場圍觀的那幾位市民,都被及時地控制在了現場。
他們就是佐藤美和子心目中的頭號嫌疑人。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后,她馬上就帶著自己的跟班高木警官走出飯田先生的家,去找那幾個圍觀市民談話。
而高木涉心中還有個疑惑:
“佐藤前輩,還有個問題...”
“你不是說那棒球棒被兇手帶走處理掉了嗎?”
“可要是兇手沒來得及逃跑,而是被我們留在現場的話,那那么一大根棒球棒跑去哪了?”
“他總不能藏在自己身上吧?”
“很簡單。”
佐藤美和子指了指旁邊化作廢墟的火場:
“那是一根木質棒球棒。”
“兇手只要把它往大火里一丟,很快就會燒得什么都不會留下。”
她隨口回答上了這最后一個疑問。
高木涉也被完全說服,相信了她的猜想。
就這樣,兩人在現場派出所警員的陪同下,一并找到了那些被留在現場的圍觀市民。
而這些市民在一直被警方強留到現在之后,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警官,我們什么時候能走啊?”
“我們只是看到巷子里著火,圍上來湊了個熱鬧,這難道也犯法嗎?”
其中一個一看就很會來事的黃毛青年,帶頭朝警員們嚷嚷。
佐藤美和子面不改色。
她只是語氣平靜地問了一句:
“你們幾個人里,是誰最先到的現場?”
“額...”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剛剛那個帶頭鬧事的黃毛青年,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而另外幾位市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小黃毛:
“是他,我們幾個到巷子里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
黃毛青年額上悄然滲出冷汗。
“那他當時在干嘛?”佐藤美和子追問道:“之后是不是就有警察來了?”
“他當時...當時好像也是在看熱鬧吧?”
“不過警官你沒說的沒錯,我們到了之后,馬上就有警察跟著過來了。”
“那就對了。”
佐藤美和子稍稍松了口氣。
她轉頭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個面露緊張的黃毛青年:
“這位先生,你就是兇手吧”
“你原本想在布置完現場后趁亂離開,卻沒想到,附近正好有警員在巡邏,我們警察能到得這么快。”
“所以,你就被迫留在了現場,一直留到現在。”
“你、你...”黃毛青年的聲音都在打顫:“臭女人,你可別胡說八道!”
“別狡辯了。”佐藤美和子不屑地笑了一笑:
“你來不及逃跑就被留在現場,還有時間處理身上留下的痕跡嗎?”
“別忘了,死者飯田先生手腕上還有抓傷。”
“那是你做的吧?”
“如果是你抓傷的,那你手指甲里肯定會沾染到死者的皮屑和鮮血。”
“我...”那黃毛青年一陣沉默。
他那色厲內荏的猙獰表情,轉瞬間化作驚慌、畏懼、還有絕望。
再然后...
“是、是我做的。”
黃毛青年撲通一聲,軟軟地癱坐在了地上:
“但...但警官...”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是那家伙差點就要把我打死了,我才被迫下了重手啊!”
不過短短一秒,這個囂張挑釁的小黃毛,就哭得聲淚俱下、可憐巴巴。
緊接著,他又哭哭啼啼地詳細解釋了一下:
原來他只是個闖空門的竊賊,根本就不認識死者。
這次偷偷從窗戶翻進飯田先生的家里,只是想偷一些財物而已。
卻沒想到,飯田先生提前下班回家,把他給逮了個正著。
他原本打算束手就擒,自己打電話向警方自首。
但飯田先生卻得理不饒人,想趁機發泄火氣,把他給活活打死。
于是,他情急之下不得不拼死反抗,這才失手殺了對方。
“我不想殺人...真不想殺人的...”
黃毛青年越哭越傷心可憐。
仿佛他真是什么被迫自衛的受害者一樣。
“胡說八道!”
高木涉平時性格溫和的好好先生,都被氣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飯田先生是在室內被你用棒球棒擊倒,徹底喪失抵抗能力之后,才被你帶到室外,用匕首殺死的。”
“你這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我...”黃毛青年一時語塞。
他似乎也沒想到,警方竟然能把自己的殺人過程,還原得這么翔實。
這還是那個兇手們最愛的警視廳嗎?
怎么這么不好忽悠了!
“我...我是在情急之下,做了那些偽裝沒錯。”
“但...但當時我失手用棒球棒把他擊倒之后,他就已經沒有呼吸了。”
“后來我害怕自己失手殺人的事曝光,又擔心留下棒球棒作為兇器,會引起你們懷疑。”
“所以我才把他的‘尸體’拖到外面,用匕首再捅了一刀,偽裝成那個縱火犯干的。”
“可誰能想到...“
“他那時候還沒死啊?”
黃毛青年堅持自己是失手殺了飯田先生。
這雖然改變不了他殺人的罪名,但卻可以減輕作案的“情節”。
如果法庭相信這黃毛青年不是故意殺人,相信他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被迫自衛,失手殺人...
那這最后的判決量刑,肯定會對他有所減輕。
“你...”佐藤美和子與高木涉都齊齊沉默下來。
他們都沒想到,這個兇手竟然能這么厚顏無恥,無恥到妄圖把黑鍋扣到死者頭上。
但問題是...
現在飯田先生都已經死了。
黃毛青年給出的那套說法,雖然無法證明,卻也無法證偽。
他要是再找個跟他一樣不要臉的律師給自己辯護,說不定還真能說服法庭相信他那套“被迫自衛”的說法。
“是真的!”
那黃毛青年哭訴著喊道: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看我的手機。”
“我手機上還有當時撥打110的記錄呢!”
“我都想自己報警投案了,那家伙卻又突然對我拳打腳踢,想要置我于死地。”
說著,他還真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
上面還真有一條撥打110的記錄。
但是沒幾秒鐘就被掛斷了。
“是那家伙干的。”
“他不想讓我報警自首,只想把我活活打死啊!”
黃毛青年越哭越厲害。
連帶著圍觀群眾,都隱隱地對他生出了些許同情。
雖說是他自己入室盜竊,有罪在前。
但如果飯田先生真的連自首都不讓,反而出于個人發泄情緒的目的,想趁機把小偷打死的話...那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現場眾人看向那黃毛青年的眼神,都不知不覺地溫和了不少。
于是,那小黃毛更來勁了:
“殺人是我不對,但當時...當時我要是不下重手,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再看看我身上的傷。”
說著,他三下五除二地脫下襯衫,露出了自己那瘦竹竿似的上半身。
他身上的確青一塊紫一塊,看著有不少傷。
雖說還不到“遍體鱗傷”的地步,但也足以說明當時搏斗的激烈了。
“看吧...看吧!”
黃毛青年哭哭啼啼地繼續買菜:
“看看那家伙到底把我打成了什么樣!”
“嗯...我看到了。”
淺井成實的聲音幽幽響起。
他悄然出現了佐藤美和子身旁,目光銳利地望向那兇手:
“自己把傷亮給法醫看。”
“你倒是挺有勇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