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倒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兩位男警官用提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他只是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后開門見山地說道:
“想必大家都已經收到了小田切部長的命令。”
“接下來這個案子由我全權負責,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是,林管理官!”
眼見著說到正題,大家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接連有兩名警官遇害,案情甚至還牽扯到警視廳內部高層領導,這個案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雖然警視廳以前辦案向來是搜查一課牽頭,還從未有由鑒識課官員來當領導的例子。
畢竟,就像搜查一課是偵探的捧哏,鑒識課以前更是搜查一課的背景板,就連出來露臉的機會都少得可憐。
但林新一畢竟是林新一。
他憑一己之力扭轉了鑒識課在警視廳、乃至全社會的形象和地位。
讓這位赫赫有名的鑒識課管理官出面當專案組組長,即使是搜查一課的精英們,也不會有什么不滿之處。
此時此刻,佐藤、淺井、白鳥、高木四人紛紛正襟危坐,等待著傾聽林新一的講話。
而林新一的講話讓氣氛更加沉重:
“奈良澤治和芝陽一郎兩位警官遇害案件的現場勘查報告和尸檢報告,我都已經看過了。”
“目前來看,情況很不妙。”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更是為之一肅。
淺井成實也悄然挺直了脊背,似乎是在緊張地等待林新一的批評:
“林先生,是勘查和尸檢上出了什么問題么?”
那兩起案件的現場勘查和尸檢都是他負責的。
如果出了什么問題,他也難辭其咎。
“不,淺井,你做得很好。”
“這兩起案件的勘察工和尸檢工作都十分仔細,沒有任何疏漏。”
林新一驟然放緩語調,大力夸獎起部下。
麾下就這么一個能幫他頂班的法醫,哪里舍得再批評。
更何況,這個案子變得難查,也的確跟淺井成實的工作沒有關系。
“這兩起案件手法簡單、案情清晰、死因明確,兇手作案時又沒留下可供追蹤的痕跡。”
“即使法醫和痕檢全力施為,也很難起到什么作用。”
“既然如此,我們從奈良澤治和芝陽一郎兩位警官的遇害案件上出發,就很難再有什么進展了。”
查警官遇害案查不下去。
那就只能改變思路,從隱藏在這兩起襲警案件的背后,一年前的那起“自殺案”開始查。
“佐田...佐藤小姐?”
林新一將目光投向那位警視廳の花:
“你是一年前'自殺案件'調查的參與者。”
“最近一段時間,也一直是你和那兩位已故警官在負責秘密重啟調查。”
“案件的資料在你那,希望你能向大家說明情況。”
“嗯。”
佐藤美和子點了點頭,便將一份資料遞到了林新一手上:
“這里就是一年前那起‘自殺案件’的全部調查資料。”
“死者為仁野保,男,37歲,東都大學附屬醫院醫生,是擅長心臟手術的專家醫師。”
“一年前負責調查此案的是已故的友成警部,也是我當時的上司。”
“我們經過調查,初步判斷死者是死于自殺。”
“而且死者仁野保在‘自殺’前幾天,還因為手術事故而遭到醫院停職,并因此向患者家屬寫下道歉懺悔書。”
“這可以被視為是自殺的動機,也從側面印證了我們對‘自殺’結果的判斷。”
“但問題是:”
“死者的妹妹仁野環女士告訴我們,她哥哥是一個根本不關心患者死活的人渣醫生,不可能因為失誤害死患者就感到內疚,更不可能因此而自殺。”
“這樣一來,死者自殺的動機就不成立了。”
“我們覺得蹊蹺,就繼續深入調查...”
“結果發現:”
說到這里,佐藤美和子微微一頓:
“發現死者在生前曾經被人看到過,在公眾場合與人有劇烈沖突。”
“而那個跟死者起沖突的家伙...”
“就是小田切部長的兒子,小田切敏也。”
一說到小田切敏也,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呆呆的小年輕高木涉還沒什么反應,懷著赤誠之心來當警察的淺井成實也神態鎮定。
但職業組精英,未來前途無量的白鳥警官,卻是悄然停下做案情摘要的鋼筆,有些在意地說道:
“小田切部長既然讓林管理官來負責辦案。”
“看來他是下定決心要秉公執法,查個水落石出了!”
白鳥任三郎明著像是在感嘆。
實際上卻是在向林新一試探,試探小田切部長的真正看法。
畢竟,如果這一連串案子真是小田切敏也干的,那堂堂刑事部長養了這么個殺警行兇的兒子,是一定要辭職謝罪的。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不僅僅是在抓一個殺人兇手。
更是將矛頭對準了部長本人。
而部長就算辭職謝罪了,家族在警界人脈也依舊強大。
到時候兒子被送上刑場,自己辭職在家,誰能保證他不會心情不好,治治那幾個查案的小警察呢?
“你想得也太多了...”
林新一也是成年人,自然讀得懂白鳥警官的意思:
“重啟調查本來就是小田切部長的意思。”
“他難道還會包庇自己的兒子嗎?”
“這就不一定了...”
白鳥任三郎眼神微妙:
小田切部長之前重啟調查的時候,小田切敏也只是和一年前的自殺案有關。
1條人命而已,運作運作,可能蹲不到10年就出來了。
可后來,誰能想到...
調查剛剛重啟,參與調查的2名警官就接連遇害。
這要都是同一個人做的:
連殺3人,其中2個還是警察,而且還已經引起劇烈社會反響。
這在量刑寬松的曰本,也是一定要判死刑的。
小田切部長可能現在嘴上說的漂亮,張口便“秉公執法”,閉口便“大義滅親”。
可那畢竟是他的親兒子,獨生子。
到時候看到自己兒子被槍斃,作為父親,他心里就真的能平靜么?
萬一心里不平靜,人黑化了。
“管他怎么想!”
“天塌下來我頂著!”
林新一猛拍桌板,豪氣干云:
他一個犯罪分子,怕什么警察?!
而且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前世正經當警察的時候,他也依舊這么剛正不阿:
反正技術警察本來就很難升遷——
法醫人數那么少,讓你升上去管行政了,誰來做技術呢?
所以干他這行,升遷希望不大,工作還累,工資還不咋高。
討好領導有屁用?
不如無欲無求,心懷宇宙。
要是被穿小鞋,大不了辭職不干,改行去保險公司當驗傷員,或者去醫院診所當醫生。
再不濟拿著法醫知識寫小說,收入也比當法醫高。
光腳不怕穿鞋,底氣自然就足了: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別說是刑事部長的兒子,就算是警視總監的公子,犯了法我照樣要把他給抓了!”
此言一出,空氣為之一靜。
林管理官的形象顯得何其高大:
“我也不跟大家說什么空話套話。”
“正義不是口號,這種詞掛在嘴上沒用,得放在心里才行。”
聽到這,佐藤百合子微微一驚。
而林新一也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變化,只是繼續說道:
“我不需要你們多正義、多熱血、多不畏權貴。”
“你們只管放心調查,出頭拉仇恨的事都交給我——”
“到時候有人要報復也是找我,顧不上你們這些聽話辦事的‘嘍啰’!”
他一番慷慨陳詞,竟是主動把鍋全都背了起來。
“林管理官不愧是我輩楷模!”
“我們一定會竭力調查,絕不退縮。”
白鳥任三郎馬上跟著表態。
好像是被林管理官的話感動,以至于熱血澎湃。
但林新一卻能隱隱看出來:
在聽到自己要為大家擋刀的時候,這家伙明明是松了口氣。
這家伙剛剛不僅是想試探小田切部長的態度,也是想試探他這位林管理官的態度。
聽到他這個專案組負責人要主動出頭吸仇恨,這位白鳥警官才終于放心下來。
“真是個聰明人...”
“可惜這樣的警官更適合當官,而不是從警。”
林新一默默地在心里給這位白鳥警官打著差評。
而白鳥任三郎也坦然接受。
他一點也不在意林新一看向自己的微妙目光:
畢竟,他這樣瞻前顧后又不是為了自己。
他白鳥任三郎作為白鳥集團的大少爺,后臺和后路都多的是,哪里害怕得罪一個刑事部長?
這只是在為佐藤美和子著想而已。
那位把正義當信條的美和子小姐總算不管不顧地沖在前面,很容易憨憨地把人得罪了。
現在林新一這樣慷慨激昂地許下承諾,得罪人的事不用美和子小姐去做,他也就放心了。
抱著這樣深沉的愛意,白鳥任三郎先生,正在心里默默地自我感動著。
而就在這時...
他卻猛然看到:
自己無聲保護著的佐藤美和子小姐,這時正眸光閃爍、情深意動地看著林新一,看得都有些忘記時間、神情呆滯。
“這...”白鳥任三郎表情一變:
他在自我感動、無聲保護,可林新一卻是在自我犧牲、無畏保護。
更不要說,林管理官剛剛表現出的那股浩然正氣,還完完全全地對了佐藤美和子的胃口。
“糟了...”
我不會一番操作,反而讓美和子小姐喜歡上林新一了吧?
白鳥任三郎心里正是忐忑。
卻見林新一也在發問:
“佐藤、佐藤?你愣著干嘛?”
“醒醒,我們還得繼續說一年前的案子。”
“額....”佐藤美和子暈暈乎乎地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剛剛...”
“想到了我父親。”
似乎是因為思念到了亡父。
平時剛強堅毅的女孩子,這時眉宇間竟是顯露出些許柔情:
“‘正義這個字眼不能隨便說出口,應該好好擱在自己的心里’。”
“這是我父親,佐藤正義警官,殉職前說的遺言。”
“沒想到,林管理官你...”
“也說了差不多的話呢。”
說到這里,佐藤美和子望向林新一的目光便更加充滿好感。
高木涉、白鳥任三郎臉色齊齊一變:
糟糕!!
林新一竟然在無意識間,對美和子小姐用了一招絕殺!
搜查一課所有人都知道,佐藤美和子最敬愛的就是她已故的父親。
而林新一卻是與她父親一樣正直剛強的男人。
還說出了一句類似的話,讓美和子小姐露出了這樣罕見的動情之態。
“怎么辦,美和子小姐...”
“會不會就這樣喜歡上了他?”
兩位男士心里無比緊張。
他們只喜歡這時林管理官的美艷女朋友能空降現場,以此打碎佐藤美和子心中可能存在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那位克麗絲小姐又不會閃現、傳送,她自然不會突然到場。
白鳥和高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美和子小姐與林新一無語凝噎、深情對視。
直到...
林新一翻開手頭剛拿到的資料,冷冷地說了一句:
“佐藤小姐的父親實在是讓人尊敬。”
“可是,如果你真得記得父親的遺訓...”
“那又怎么能把一年前的案子辦成這個樣子?!”
林新一突然生氣了。
他只是拿著那份案情資料,稍微看了看現場照片,怒火就有些壓抑不住地竄了起來。
“告訴我——”
即使是面對所謂的警視廳の花,林新一也絲毫沒有留有情面。
他迎著美和子小姐那飽含憧憬和好看的目光,冷著臉把資料拍回到她面前:
“這么明顯的他殺,你們怎么敢拿‘自殺’結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