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天氣說變就變,才剛過來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轉眼間就陰云密布,飄起了雪花。
霍子君站在山洞外,思緒有些雜亂,任憑雪落在身上。
他有很多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少年時朦朧的情感,從未被挑破,像一壇被釀造的果酒,發酵了多年,酸酸甜甜,如今一朝被打開,夾雜著醉人的氣息。
當年在西域,他其實很想沖動地問一句,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她不再管林家,他也不再理會暗影閣。
可林舒窈身上所背負的東西太多,注定不能舍棄一切,而霍子君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任務,這中間的距離,仿若天塹,只能將所有壓在心底,也讓他始終沒能問出口那一句。
耳邊傳來小聲的摩擦,霍子君看向一個方向。
“還不出來嗎?”
從他和無嗔出宗門的那一刻起,便有尾巴跟在身后,只不過知道這是逍遙的暗衛,霍子君沒有理會罷了。
“哥!”
雪地中的某一處,憑空出現一道身影。
“小晴?”霍子君驚訝道,霍晴是霍子君的堂妹,是霍家唯一與他同輩的修士。可一直以來跟著他們的,分明不是她,“怎么會是你?”
“我讓暗衛走遠了些,”霍晴走到近前,“林前輩傷勢如何?”
“已經沒有大礙了,”霍子君看向她,不知道為何會忽然詢問林舒窈,心中升騰起不詳的預感,“你怎么會過來極北?”
“忘塵老祖本想帶你直接去暗影閣,可你就這么一走了之,他老人家氣個半死,沒辦法,我只能替你過去賠罪,順便···也替你接下了暗影閣,”霍晴站到他身旁。
“什么意思?”霍子君猛地抬頭。
從他七歲起,便成了暗影閣閣主的人選之一,為了逍遙,也為了霍家,哪怕為此要隔絕情愛,也未曾推脫過,這是屬于他的責任。
“字面意思,”霍晴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我作為霍家的代表,領了這個任務,和你說完話,就要隨著忘塵老祖去試煉,與幾位想要爭奪閣主之位的逍遙家族修士一起。”
“我知道,這對我來講還是很有難度,恐怕要脫幾層皮,和你這種天才沒法比。去之前,過來和你說清楚些,恐怕很多年要見不到了。”
“我去找老祖,幫我守著,”霍子君沉著臉,抬腳往外走去。
“不用了,哥!”霍晴拉住他,“其實大家都知道,你早就不適合去暗影閣了。你,還有我一直沒機會結識的莫鬼鬼,你們這些天才,注定會受到萬眾矚目,又怎么能斂住鋒芒呢?”
“暗影閣需要的是隱入塵世,想必忘塵老祖也是看出了這點,才答應了我的請求,召集了其他家族的修士,重新選拔。”
“以前,霍家沒有其他合適的修士,所以你必須頂在前面。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長大了,被你和祖爺爺保護了這么多年,我也該做點什么。”
“可你···”霍子君咬緊牙關。
霍晴是霍家三代修士里,唯一的女孩兒,從出生起就備受寵愛,一直嬌生慣養,霍子君無法將她與暗影閣聯系到一起。
“哥,相信我,我可以的,我也是霍家的弟子!”霍晴堅定道。
“是我們沒能保護好你···”霍子君頹然。
霍家,本來與沈家一般,乃是逍遙內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可幾千年前,當時在位的那個族長,野心漸盛,不滿足于僅僅只是逍遙附屬家族。
多年來,暗中聯系當時北域發展正好的一個二流宗門,妄圖將整個霍家脫離出去,單獨占據一方勢力。
逍遙傳承這么多年,暗中隱藏的秘密不知凡幾,內部附屬家族一直跟隨宗門發展,是整個宗門的核心,絕不可能被允許脫離逍遙,只要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當年霍家上下一百多人,只留下毫不知情的七長老一脈,所有知情人,主謀當場被殺,其余人等關押在煉獄內,終生不得出來。
這一變故,使得霍家在逍遙內一落千丈。
活著的霍家族人,只能偏安一隅,小心了千年。叛宗這件事雖已被淡忘,但霍家卻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緩過來。到了霍子君這一代,也只有他和霍晴兩個小輩,整個霍家不過二十余個直系子弟。
“為什么要這么說?”霍晴強撐起笑容,“我可是來做惡 人的!”
霍子君不解地看向她,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卻只見到她慢慢紅了的眼眶,以及從儲物手鐲內拿出來的一枚令牌。
“暗影閣,有我擔下來,可霍家,就要靠你了!”
“族長令牌···”霍子君喃喃道,這令牌,一直是祖爺爺拿著的,
“祖爺爺在七日前,魂飛天外了,就在你走之后的第三天,”霍晴哽咽道,將令牌遞給他。
“不可能,他大限未至!”霍子君后退了半步。
“祖爺爺是第二次服用壽元丹,丹毒積在丹田內,在修煉的時候入體,無法挽救了,”霍晴強忍著淚水,“我本想以靈通鏡聯系你,可祖爺爺說,你還有事要完成,聯系你,也改變不了什么,徒惹悲傷。”
“他老人家,最后說,這輩子已經活的夠久了,撐到看著你進階化神,已經很知足,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著你重振霍家。”
“他讓我把這枚族長令牌交給你,”霍晴拉過霍子君的袖子,將令牌鄭重的放在他手心內,“日后,你就是霍家的族長,希望他沒能做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
霍子君心情沉痛,握著令牌的手,似乎有千斤重。
“哥,其實祖爺爺一直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提出去暗影閣,他最后也是同意了,我也以為我可以成全你,因為這對霍家來講,并不是一件壞事。”
霍晴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再怎么收也收不住,“可這世間的事,好像真的很難兩全,上天總是這么不講道理。”
“如果她不是林家弟子,沒有背負血海深仇,沒有弒父,沒有中了血咒。或者你不是來自霍家,不用背負全族的重擔。再不濟,若我們是魔修,也不用被許多條條框框所約束。”
“又或者···或者霍家還是以前的霍家,強到不懼怕任何流言蜚語,就像莫寧許前輩一樣,直接帶著妻子一走了之,還有他的父親和弟弟,為他扛起一切。”
霍晴哽咽,“可是,哥,這世上沒有如果。”
林舒窈終究是搖光林家人,為了報仇,滅了林家全族,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還曾中過血咒。
對于一個普通修士來講,這一切經歷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對于要與霍子君并肩前行,休戚與共,承擔著霍家責任的族長夫人來講,不行!
一旦涉及到逍遙核心的競爭,林舒窈身上的一切,便成了被攻訐的理由,哪怕她并沒有做錯什么。
如今的粉飾太平,并不代表著一切都未發生。
“如果你們要結成道侶,她的身世不免會被提及,無論在逍遙還是霍家,一旦被公之于眾,會發生什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而她本不該被動承受這一切。”
霍晴的靈通境亮起,被她按下去。
“我該走了,”霍晴擦干了淚水,“哥,這選擇留給你,保重!”
霍子君始終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霍晴離開,令牌的摩擦感,提示他剛剛聽到的一切,也逼迫他必須作出決定。
山洞內傳出細細碎碎的聲音,林舒窈從中走出。
“你該走了,霍家現在需要你。”
“你···你希望我走嗎?”霍子君握緊令牌,手微微顫抖,“或者你愿意跟我····”
“霍子君,”林舒窈輕輕地道,視線望向雪原深處,眼睛里滿是渴望與自由,“你看這雪原,至今還沒有人能去到最深處,再北邊究竟有什么還不知道。”
“聽說南海氣候炎熱,海上的群島內有許多特殊的靈果,海里也有許多海獸,我都沒有嘗過,也沒有見過。”
“東域的絕靈之地,據說危機四伏,卻是個歷練的好地方,鬼鬼的家鄉也在那邊,據說有許多礦產,還有她之前常去的落日森林,聽說風景很是不錯。”
“只可惜,我此前一直在西域打轉,不是秘境就是十萬大山,都到化神修為了,還從未見識過這些。”
“待我傷好之后,想去各處轉一轉,或者與鬼鬼一起,看看凡人界。聽說你在秘境內,修成了劍心,不知道與我的相比如何,等日后有機會,再去找你試劍,如何?”
“好。”
霍子君聽到自己這樣回答,也不知是站了太久,還是這天氣太冷,只覺得涼意順著小腿爬滿全身,走起路來都有些僵硬。
幾步后,他回過頭看。
林舒窈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