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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血海取骨

  天威浩蕩,濃郁的生機從西北寧城的郊外向著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卷了出去。

  聞老板在天威浩蕩的夜色下,回頭看向身后錯愕的二人,淡淡道:“還不趕緊走?”

  軒轅天歌聞言后還有些愣怔,但祁淵卻深深地看了聞老板一眼,拉過軒轅天歌就轉身進入了黑暗中。

  深幽看不見盡頭的黑暗里,一團團熒綠色的鬼火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它們就如同一盞盞燈火,為走在這條黑暗小道里的二人照亮了前路。

  軒轅天歌想要取回鳳凰骨就得去往血海,但如今夙離在東海,沒人能夠帶著軒轅天歌通往遠在另一個位面的血海,所以她想要過去就只能從地府借道。

  地府同陽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自然也時刻關注著陽間,如今上面剛一出事,地府這邊也得到了消息。

  祁淵和軒轅天歌剛一走出幽冥小道,就被早就守在外面的幾位鬼帝和各殿殿主給堵了個正著,還不得祁淵開口,各殿的殿主們就一窩蜂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

  第一殿秦廣王:“冥主,這陽間又在鬧什么幺蛾子?北方、西北、南方、西南等多地城隍來報,說是天上出現了好幾個血色的法陣,而且咱們的生死系統也跟了中了病毒似的,烏拉烏拉的叫個不停,小王讓人一查看,好家伙!起碼有著好幾千萬人的壽數都出現了異常情況。”

  第六殿卞城王:“東海也不消停,海水翻騰,海面上也出現了一個血色大陣,鬧得我第六殿也不安穩了。”

  第十殿轉輪王也不甘寂寞地湊了上來,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讓被他們一群殿主給堵在后面的幾位鬼帝給擠開了。

  南方鬼帝穿著一身鬼帝袍服,挺著個大肚子就擠了過來,一張彌勒佛似的胖臉給愁成了包子,他拍著肚子嘟嚷道:“羅浮山也出現了異動,少帝您也知道,羅浮山這么多年過去它自己也生了一些意識出來,但凡有什么大事即將發生,它總能提前預知一二。這次羅浮山躁動,應當是又預感到了什么即將發生的大事,我思來想去的,應該就是跟陽間這次的事情有關了。”

  祁淵被這些殿主和鬼帝們的七嘴八舌給鬧得腦門疼,心中后悔先前下來的時候就不應該圖便捷直入陰司城中,他應該帶著鳳凰去忘川那邊的,雖說得繞點路,可好歹不會遇上這一群家伙。

  祁淵在心里悔不當初,但面上卻沉著淡定,聽了他們的七嘴八舌后,他只瞅著南方鬼帝做了回答:“羅浮山的躁動應當跟陽間無關。”

  說完,他還瞥了一眼身邊的軒轅天歌。

  南方鬼帝沒做多想,更沒有瞧懂自家少帝那一眼是個什么意思,摸著自己的大肚腩,憨直地問道:“那跟什么有關?”

  祁淵默了默,心道:跟血海有關唄。

  但這話他卻沒說,而是轉了話,一眼掃過堵在跟前的眾人,慢吞吞地開口:“你們來的正好,我剛好有事兒要交代你們......”

  眾位殿主和鬼帝們紛紛神色一正,擺出了一個嚴謹又認真的神色等著自家少帝開口吩咐。

  唯有縮在人群最后面,帶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神色的東方鬼帝之一神荼,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一直在軒轅天歌的身上。

  怎么說呢......

  反正神荼鬼帝看著軒轅天歌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帶著一股子慈祥和藹,就跟在看他自家的崽兒似的。

  “各殿殿主帶著人守好你們自己的主殿,之后無論發生什么事兒,都不必驚慌,該干什么的就干什么。”祁淵掃過眾多殿主們,給他們提前打預防針:“并從你們各自的殿中抽出一些人手,讓他們都去守著忘川和黃泉。”

  各殿殿主一聽這話,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看著自家少帝的目光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

  少帝當做沒看見他們眼里的緊張,一點兒都不心疼自己的殿主們,自顧自地繼續安排:“忘川和黃泉那邊...幾位鬼帝也去幫忙看著點兒,還有輪回井那邊,也要看顧著點兒。”

  他越這么說,一眾殿主和鬼帝們的心情就越緊張了。

  轉輪王小心翼翼地問道:“咱們地府這是要被什么人襲擊了嗎?”

  祁淵瞥了他一眼,卻越過了轉輪王,將目光投向了最后面的神荼鬼帝,面無表情地問道:“神荼,你看夠了嗎?”

  別以為這里人多,你又躲在最后面,我就瞧不見你那一雙眼珠子一直在盯著誰了!

  神荼鬼帝突然被點名,當即收回了目光,懶洋洋地一笑:“現在是看夠了,少帝有何吩咐,盡管說。”

  祁淵忍著沒懟他,只冷著臉道:“去找地藏王,讓他一會兒去血海尋我們。”

  血海?

  神荼先是一愣,目光不自覺地又看向了軒轅天歌。

  祁淵卻直接拉著軒轅天歌走了,走之前還故意擋在軒轅天歌的身側,同時也擋住了神荼看向她的目光。

  神荼一見少帝這動作,立刻意味到了一股酸味,他悻悻地一笑,摸著鼻尖盯著二人離去的背影,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若有所思。

  但其他幾位鬼帝和殿主們卻在二人走后,安靜了一瞬,然后炸鍋了。

  秦廣王哆哆嗦嗦地看向身邊的其他人,問道:“冥主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血海啊?還非要讓地藏王也去?”

  轉輪王同樣有些懵,他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遲疑不定地道:“莫不是血海出事兒了?”

  “血海要是出事兒,咱們能不知道?”南方鬼帝‘嗐’了一聲,摸著自己的肚子,憨直道:“血海要是出了事兒,咱們這里還能這么安靜?”

  北方鬼帝突然開口:“可是方才少帝做的那些安排......”

  “說明血海待會兒就會出事兒,這是讓咱們提前做好準備呢。”西方鬼帝接嘴道。

  東方鬼帝之一的郁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陰測測地提醒:“除了十多年前的那場意外,血海已經平靜了千萬年了,怎么可能會說出事兒就出事兒的。可少帝就是這么提醒了,你們覺得是為什么?方才他身邊的那位,你們都當沒看見嗎?”

  南方鬼帝一拍肚子,“嗐!能沒瞧見么!不過少帝他一向護得緊,我們這些大老爺們的也不能那么不講究的一直盯著看呀,哪怕心里再好奇,但人家也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郁壘被南方鬼帝這憨直的話給噎不得輕,忍了又忍后忍無可忍地罵道:“小姑娘個鬼!你們是忘了那位‘小姑娘’的上一世是誰了嗎?如今少帝帶著她去血海,又給讓咱們做好地府會出現亂象的準備,你說那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郁壘這一聲吼,頓時將一眾人給吼得安靜了下來。

  在詭異的安靜中,眾位殿主和幾位鬼帝們面面相覷。

  那位小姑娘的上一世是誰來著?

  是天地初開時,生于洪荒的第一只鳳凰。

  那血海為何能夠平靜千萬年的?

  因為血海下面鎮著鳳凰骨啊。

  那鎮著血海的鳳凰骨又是誰的?

  ......就是方才那位小姑娘的啊!!!!

  所以少帝帶著她去血海,又提前讓他們做好地府會生亂的準備是因為......?

  在一番自問自答后,十八殿殿主連同幾位鬼帝們全都裂開了。

  神荼鬼帝看著這些裂開的家伙們,伸手拍了拍郁壘的肩膀,懶洋洋地道:“平常心一點兒,別發火也別著急,否則容易老的。”說完,他又沖著眾位裂開的殿主淡淡一笑,然后來了一個會心一擊:“都抓緊著點兒吧,我去找地藏王出關。”

  神荼鬼帝把話一說完,他衣袍一晃,人直接不見了。

  片刻后,陰司城的中央大道上,十八殿殿主們齊齊發出了哀嚎,然后爭先恐后、屁滾尿流地往自己的主殿跑。

  南方鬼帝砸吧著嘴,看著都快跑出一股塵囂的各殿殿主們,干巴巴地笑道:“那個啥,這少帝每回來一次,還就鬧得人仰馬翻一次哈。”

  郁壘懨懨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哎。”北方鬼帝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問道:“郁壘,你上哪兒去?”

  郁壘渾身散發這一股厭世的蕭索,頭也不回地木著聲音道:“去給又不做人的少帝擦屁股!”

  自家少帝不做人,丟下幾句安排就帶著前妻跑了,之后會出的亂子他是一概不管,所以收拾亂子的人就只有他們這些下屬了。

  郁壘陰郁地抱怨一句:“如今‘下屬’也成了高危職業了嗎?”抱怨完之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去守忘川和黃泉了。

  至于不做人的少帝,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他帶著軒轅天歌熟門熟路地穿過了禁地,直通了血海邊。

  軒轅天歌看著他一臉不在意的模樣,有些心疼那群殿主和鬼帝們,“你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只安排他們做好準備,卻又不告訴他們即將要發生什么......”

  祁淵哼笑了一聲,睨著她就道:“就算不告訴,他們也會猜出來的,你真當他們傻么?”

  “我只是覺得還是應該如實告知他們一下。”軒轅天歌嘆氣:“畢竟這次的事情,地府算是被連累的,何況我還有取走鳳凰骨。血海一旦沒了鳳凰骨的鎮壓,必起暴亂。”

  “想那么多做什么。”祁淵笑著道:“我不是讓神荼去通知地藏王了么,有地藏王在,血海暴動會被暫時壓住的。”

  二人說話間,通過了禁地通往血海的大門,一股沖天血氣頓時撲面而來。

  站在血海邊上,軒轅天歌看著翻涌不斷的血海,聞著空氣里那股千萬年都不會散去的血腥味,惆悵道:“都這么多年過去了,血海還是這個樣子。”

  “本就是天地間最污穢之地,再變也變出花來了。”

  祁淵對血海這個地方沒有什么好印象,從他轉世之后這么多年以來,他一次都沒有再來過這里,如今再一次站在血海邊上,他的臉色就迅速地難看了下來。

  聽著血海翻滾的海浪聲,祁淵偏頭看向身邊的軒轅天歌,低聲問道:“鳳凰,你還有什么話是沒同我說的嗎?”

  軒轅天歌盯著血海的目光一頓,而后慢慢側頭看向他,她笑了笑,反問道:“什么話?你還想聽什么?”

  祁淵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在看得軒轅天歌心里開始七上八下的時候,他撇開目光盯著翻騰的血海,笑道:“你說你取回鳳凰骨之后,一直會被天譴加身。可是鳳凰......”他再次看向軒轅天歌,“為什么會有天譴加身呢?鳳凰骨是你的,哪怕你現在不是當年的你了,但你的神魂卻是啊。你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天譴為什么要追著你罰呢?”

  軒轅天歌:

  祁淵笑了笑,“你將自己的鳳凰骨沉入血海以鎮壓血海的暴亂,本就是大功德一件,沒道理你想取回自己的鳳凰骨時,天譴反而不講道理了起來。還有你說的超越創世境后會天地不容,天地有它自己的臨界點我知道,承受不住超過創世境的修為我也明白,可當年在血海之上,被萬千天雷加身,你卻寧愿在這里焚燒自身,都不愿意融合雙魂,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我是為了摩訶。”軒轅天歌抿了抿唇,“若當年我不那么做,如何救摩訶?我用自己的鳳凰骨永鎮血海換取大功德,不就是為了想要拿這份大功德能夠保下摩訶未來做下的惡嗎?你和我各自替摩訶擔下了他的劫,這才有了他能夠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知道你是為了摩訶。”祁淵輕輕地噓了一聲,打斷了軒轅天歌的解釋,他伸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龐,眼中似依然帶著笑,輕聲道:“可是鳳凰,你不覺得當年你這么做有些多此一舉了嗎?”

  軒轅天歌一愣。

  祁淵慢慢摸蹭著她的面頰,輕聲細語地道:“從前我不知便罷了,但我現在知道,擁有著超越創世境修為的你,難道還怕擔不下摩訶未來的惡果?擁有著超越創世境修為的你,難道還抽離不了摩訶體內的惡?創世境的祖佛做不到,但有著超越創世境修為的你卻一定能夠做到。

  “可是鳳凰,你卻并沒有這么做。”祁淵眼神深沉了不少,連同輕淺的語氣也冷沉了幾分,他直視軒轅天歌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你寧愿拿自己的命去換,都沒有融合雙魂取回完整的力量去幫摩訶抽離惡念,不是你不愿意你不想,你那么疼鳳凰幼雛,連命都可以給它,但凡有一點兒辦法,你怎么可能不做呢?難道你就不想看著他們出生,陪著他們長大?難道你真舍得下我嗎?不,你不是不想也不是舍得下,而是你不能!”

  軒轅天歌的呼吸隨著祁淵的話猛地一滯,連眼神都閃爍了起來。

  祁淵看著她閃爍的目光,笑了,又冷又狠地笑:“鳳凰,騙了我一次又一次,很得意吧?千萬年過去,到了如今,又要騙我一次?”

  “我......”軒轅天歌張了張嘴,可她剛剛一開口,就聽祁淵冷著臉嗤道:“閉嘴!”

  軒轅天歌:

  “想好了再說。”祁淵用指腹一下一下的摸蹭著她的臉,然后順著她的臉頰滑到了她的下顎,手指微微用力捏住了,“或者我給你點兒時間,你再編個更有說服力的謊話。”

  軒轅天歌被他捏著下顎,只能被迫地揚起臉,她啞了半天,才吶吶地道:“...時間不夠,編不出來了。”

  祁淵看著她一笑,輕聲:“那就照實說。”

  軒轅天歌有些懨懨的,這個‘照實說’說完之后她恐怕要涼。

  可眼看著祁淵鐵石心腸,軒轅天歌就明白,若是自己不照實說,只怕這會兒她已經站在了血海邊上,他都不會讓她去取回鳳凰骨。

  難怪他要跟著自己來這里,原來就等著這一出呢。

  軒轅天歌躊躇半晌,在祁淵漠然的注視下,只能干巴巴地開口:“鳳凰雙魂帶雙相,一面為善一面為惡,善相為混天鳳凰,是天地間最潔凈的神靈,而惡相......”

  “惡相怎么了?”祁淵擰眉。

  軒轅天歌無奈:“惡相為戮天鳳凰,將混天鳳凰凈化的所有惡念和邪祟都盡歸己身,若說混天鳳凰是這片天地間最潔凈的神靈,那么戮天鳳凰就是這天地間最污穢也是最惡的惡鬼。”

  祁淵捏著她下顎的手指一松,眼神里掠過一抹不可置信。

  軒轅天歌垂下眼皮,自嘲一笑:“現在你明白摩訶體內的惡念為何連當初的祖佛都抽離不出來了吧?鳳凰有雙相,作為鳳凰之子的孔雀,也同樣繼承了這種雙相。我不取回完整的力量,除了是天地不容,會造成天地不穩重歸混沌的可能,也是因為我不能,一旦融合雙魂,鳳凰惡相就剔除不掉了。當年我寧愿在血海自焚,剔除鳳凰骨鎮壓血海,除了是為了摩訶,又何嘗不是想要擺脫。”

  “你如今已經融合了雙魂......”祁淵心里猛地一沉,他看向翻滾的血海,聲音都不自覺地帶了些顫抖:“若再取回鳳凰骨,那你......”

  軒轅天歌輕輕閉上雙眼,“只有戮天鳳凰,才擁有超越創世境的力量。”

  祁淵指尖一顫,想都沒想一把拉過她抱住,“除了天譴加身,還有什么?”

  “沒有了。”軒轅天歌閉著眼睛,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嘴角帶著一抹苦澀,“除了天譴和剔骨的時候疼一點,就什么也沒有了。”

  “當真?”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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