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要我演奏也不是不可以,”身著寬衣大袖的少年站在高臺上,面對無數雙看著他的眼睛,忽的微微一笑。
“但我現在只想演奏一個曲子,”姬嘉樹輕輕捏住袖中的短笛開口道,“那就是九歌第六章,少司命。”
楚辭九歌共十一篇,《少司命》排在第六,也是千古名篇,在祭舞中也是常見的曲目,但此時聽到姬嘉樹提出的曲名,臺上臺下修行者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少司命?”
“那我們南楚的兒郎們這一次要跳少司命?”
聽到姬嘉樹的話,臺下修行者和百姓們中忽然竊竊私語起來。
“雖然圣女大人在北寒閣常常跳,但上一次在南楚的土地上有人跳少司命…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吧?”
“對對,是九年前,我聽我叔公說過…在位階之戰的時候…”
“位階之戰…那真是久違的盛事啊…”
位階之戰。
楚辭少司命雖是南楚的傳統曲目,但因為一場對戰和一個人的存在,在南楚眾人心中,稍稍有那么一些特別。
九歌作為祭舞一般來說都是南楚的修行者才會跳,除了許冰清那樣的特別興趣,還有一種情況,其他國家的修行者會跳。
那就是在等階二位階之戰的時候。
位階是只有等階二及以上神子才能擁有的東西的,位階之戰是山海大陸最頂點的修行者們決出排名的頂上之戰。
每當有新的一位修行者成為等階二之時,位階之戰就會召開。
通過位階之戰,八人神之間的地位會重新洗牌,而新出現那位神子會獲得相應稱號,也就是位階名。
而八人神的位階名正是也出自于楚辭九歌,諸如東皇太一、大司命、少司命、東君等。
也正因如此每當有修行者升到等階二獲得神子的身份,并通過等階二位階之戰獲得封號后,那位神子就會在眾人的祝福下跳相應篇章的祭舞,在眾人的頂禮膜拜下宣告成為八人神之一。
和初階大典這些有固定舉行日期的盛事不同,位階之戰只有在新神子誕生時才會舉行。
姬嘉樹靜靜聽著周圍其他修行者的議論,眸光微微閃動,他很清楚他們是想起了誰神情才如此古怪。
山海大陸上距今最近的一場位階之戰發生在九年前,誕生的新神子獲得了八人神中位列第三順位的封號。
這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
新誕生的等階二修行者居然就能打敗其他進階已久的神子,只能被稱為違背常識的存在。
而更別提當時有能力旁觀了那一場頂上之戰的高階修行者都知道,那位新誕生的神子之所以只位列第三,只是因為她沒有挑戰當時第一位和第二位。
她只挑戰了五個等階二,然后就全贏了,晉升到了第三位。
獲得了那個封號。
獲得了。
少司命的稱號。
沒錯,姬嘉樹握緊手中短笛深吸了一口氣,距今最近的一場位階之戰誕生的不是神子而是一位神女。
少司命,林抱月。
永遠只存在于一些他看到的卷宗和老人傳言里的一個人物,九年前的那一場位階之戰,讓許久未曾換榜的八人神順序發生改變,最年輕的神女誕生。
而伴隨著她的誕生,還有一場銘記在所有在場所有人心中的舞蹈。
由真正的少司命林抱月所跳的,少司命祭舞。
那也是姬嘉樹第一次,聽到九歌少司命的樂音。
但他只聽過樂音,卻從未見過那個活在傳說中的女子。
不過雖然有這樣一段往事,但此時此刻他提出只愿奏少司命,卻不是因為那個傳說中的女子。
畢竟少司命林抱月的故事再出名,那個傳說的神女再特別,和他都沒什么關系。姬嘉樹聽著周圍人的議論心道。
畢竟他根本不認識她。
也不可能再認識她。
而就在這時,坐在包廂中的姬清遠深吸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此時的心情。
在聽到姬嘉樹說出少司命三個字的時候,姬清遠的心臟險些在一瞬間停跳,險些差點以為他那個弟弟認出了嬴抱月的真正身份,但下一刻看著高臺上姬嘉樹平靜的神情,他就明白是他想多了。
聽著周圍百姓的議論,姬嘉樹神情復雜。之所以說上一次在南楚的土地上有人跳少司命是快十年前的事,正是因為上一次位階之戰正是在南楚舉行的。
但即便如此,如今在場的修行者無論老幼應該很少真正親眼有看過那一場祭舞的人。
和初階大典不同,位階之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觀看的,頂級修行者之間對沖的波及范圍極大,堪稱毀天滅地,一般人根本沒辦法站在一邊。挑選南楚作為位階之戰的地點,也是因為南楚荒山比較多。
姬清遠看向不遠處的天目山,當年他十一歲母親都不允許他去觀禮,而姬嘉樹當年才六歲,自然不可能看見過那一場對戰。
姬嘉樹不可能是為了紀念當年的少司命林抱月才選擇演奏這個曲子。
姬清遠深深地看著高臺上靜靜而立的那個弟弟,和其他修行者一樣疑惑,為什么姬嘉樹要選這個?
“少司命…”葉思遠也沒想到無法反抗他父親的姬嘉樹會提出這個要求,聞言遲疑地看向他,“姬二公子,選這個曲子有什么緣由?”
“沒什么緣由,”姬嘉樹淡淡道,“只是我現在只想奏這個。”
“你們事先并未和我提過奏樂一事,卻突然提出要我奏樂,你們既然能提要求那么不至于我就不能提要求了吧?”
這話的確在理,葉思遠一時無法反駁猶豫著開口,“不過…”
因為和那個妖女扯上關系,南楚已經很久沒人當眾跳少司命了,總覺得有點忌諱。
畢竟不是誰都是那個熱愛和一個死人攀比的許冰清。
“剛剛不是葉公子說九歌之中你們任何一個都能跳么,”姬嘉樹瞇起眼睛淡淡道,目光從葉思遠以及他身邊的陳子楚身上掠過,“感情剛剛那句話是騙我的?”
葉思遠臉上一僵正要開口,身邊忽然響起。一個斬釘截鐵的聲音。
“沒有,”就在這時一直沉默陳子楚忽然開口道。
“這句話是真的,既然是我們說選哪個有可以,春華君都說了只愿奏少司命,那么我們就跳少司命,又有何不可?”說完他靜靜看向身邊臉色有些難看的葉思遠,“葉大公子你說呢?”
葉思遠胸膛起伏一瞬,下一刻眸光沉下,“跳!”
不過一祭舞耳,只要姬嘉樹奏樂,跳什么又有何妨?
“所有人列隊,準備跳九歌第六章!”陳子楚聞聲深吸一口氣。
“我們按照姬公子所說去做了,葉思遠瞥了一眼遠處高臺上的姬嘉樹,“那么姬二公子的誠意呢?”
姬嘉樹沉默一瞬,隨后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走下高臺,走向祭臺邊的樂棚。
在樂棚內所有人樂師緊張的目光中,姬嘉樹低頭和他們交談了一下曲子的演奏,他會負責主音,但祭樂莊嚴宏大,只他一人不行,還需其他人配合。
姬嘉樹極快的完成交談,從袖中掏出了短笛。
咚的一聲鐘響!
臺上臺下所有人瞪大眼睛。
戰國七年初階大典眾人戰第三輪,南楚的祭舞,終于開始了。
一瞬間場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偌大山林鴉雀無聲。
咚的一聲鼓鳴!
所有人心頭一震。
下一刻,就在這一片死寂里,響起了那個少年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