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此舉本不過是讓這公主受點懲罰之后別出來找麻煩,但不知為何忽然聽到她身邊的李稷松了一口氣。
“我…我不是…”這時眾人耳邊響起長樂公主顫抖的聲音,她臉色蒼白如雪,抖抖索索看向臉色神色喜怒難辨的趙暮人,“之前平陽君送來,我覺著好看就留下了,王兄,我真不知道此物有這樣的寓意…”
“平陽君?”嬴抱月有些疑惑地重復道。
“是長樂公主未過繼前的表兄,”李稷在她耳邊輕聲道,“先王曾大封她的家人。”
這真是…
嬴抱月在心底嘆了口氣。東吳先王她見過,記得是位和善的老人,他恐怕因為奪人女兒感到虧欠,卻不知養出了胃口不小的一家人。
“不管是誰送給你的,”趙暮人看向長樂公主淡淡道,“你都不該欺騙寡人。”
長樂公主囁喏道,“表兄是從母親處來,我以為…”
“表兄?”趙暮人淡淡反問。
“是、是平陽君,”長樂公主意識到叫錯了,臉色煞白地跪下,“平陽君從滎陽夫人那里過來,臣妹就以為是滎陽夫人送來的。”
“是么?”趙暮人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一直知道這位妹妹并沒有真心將其當作兄長,和原本的家人藕斷絲連,不過既然父王臨走前要他好好照顧她,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不代表在大朝會上他還要縱容她。
看向站在祭臺前的少女,他眉梢微微揚了揚。
公主和公主之間,差別還真是大啊…
不過如果公主如果都像她那樣,他也是受不住。他這個義妹雖然有點蠢,但比起嬴晗日這位…他忽然有些同情嬴晗日。
“既然是弄錯了,”趙暮人看向長樂公主抬了抬下巴,“那把這鐲子給前秦公主送去吧。”
長樂公主顫抖著站起身,看向站在祭臺前靜靜注視著她的那個少女,一口銀牙險些咬碎。
但盯著趙暮人的目光,她一聲不敢吭,咬牙從手上褪下了鐲子,放入身邊宮人捧來的盒子。
“還請東吳王賜一瓶烈酒,”嬴抱月道。
雖然不明所以,但趙暮人點頭,“送上。”
既然是祭祀,那酒自然不缺。
酒和鐲子同時送來了,看著那個少女往鐲子上澆烈酒,趙暮人嘴角忽然抽了抽。
他當年在戰場上見過有人這么做,如果他沒記錯,那個女人管這種行為叫作“消毒”。
她這是嫌棄長樂公主戴過的鐲子臟?
趙暮人不知道,在嬴抱月的心里那些手札最貴重的就是那些銀絲。在她心里沒有任何鐲子能比上師父的鐲子,將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鐲子穿到她寫的手札上她其實是有點膈應的。
但事急從權,本來也就是敷衍一下守經奴,再說師父的鐲子本來也不過是姬墨送的,想到這些她就釋然了。
鐲子消毒完了,她將其拆開。
眾人睜大眼睛,看著她手速極快的穿來穿去,沒多久一本完整的手札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真的一模一樣…”
周圍響起驚呼聲,嬴抱月微微一笑,回頭看向趙暮人。
“東吳王陛下,我答應的事已經做到了。”她用右手拿起那本手札晃了晃,一邊的守經奴嚇得腦袋隨之晃動,就怕她拿不穩。
趙暮人看著那本除了不破舊之外和之前的手札別無二致的冊子,心情有些復雜。
她還真的說到做到了。
“這下我造成的損失已經挽回了,”嬴抱月看向剩下的黑盒,“耽誤了那么久,儀式可以正常進行下去了吧?”
她還想繼續進行下去?
周圍的守經奴和修行者聞言都愕然瞪大眼睛。
“我剛剛才看完一本,”嬴抱月看向黑衣老者,瞇眼微笑,“聽說至少能看三本。”
黑衣老者額角青筋跳動,他真是從未見過如此膽大包天之人。
“你以為,你寫了一本手札,就能抵消之前所有的罪過,”他冷冷問道。
“至少你們不能把我的手砍了吧,”嬴抱月看向自己的右手笑了笑,“如果真砍了,如果你們這些手札再出什么事,可沒人能給你們復制了。”
這真是簡單直白的威脅!
黑衣老者氣結,但下一刻眸光微冷看向嬴抱月的左手,“你的右手是可以留著,但這只邪門的左手,不留下是不可能了。”
“剛剛大家可是都看到了,你這只手有問題吧?”老者瞇起眼睛,周圍也響起騷動。
姬嘉樹神情一凜,李稷握緊了手中巨闕。
他比誰都清楚,她的左手的確有問題。
嬴抱月卻只是一聲輕笑,將原本拿在右手的筆換到了左手。
看到她拿筆黑衣老者現在就緊張,他眼皮一跳,“你想做什么?”
“你想砍我另一只手?”嬴抱月笑了笑,在祭臺上用左手書寫下一行篆字。
她左手也能寫字?
黑衣老者瞳孔一縮,但待他看清那字跡時,心神俱震。
而就在他看清之時,嬴抱月一揮手,碎石粉碎,那行字瞬間被毀。
“看清了?既然是阿房宮的老人,剛剛這是什么人的字,夏侯大人想必認得?”嬴抱月微笑看著臉色煞白的黑衣老者。
“大朝會之所以只展示三本手札的緣由,夏侯大人想必很清楚吧?”嬴抱月看向他微笑。
黑衣老者僵硬地抬頭看向祭臺前的少女,像是看著一個魔鬼。
下一刻他猛地反應過來,拉開一個屏障。這個女子的話絕不能傳到守經奴之外!
嬴抱月卻不在意他的舉動,微笑著開口。
“因為剩下兩本的手札,和前三本的筆跡并不相同吧?”
她的眸光已經徹底冰冷。
送到東吳的五本手札,三本是太祖皇帝所書,而剩下的兩本是她師父大司命林書白所書。
而她的右手可以模仿太祖皇帝的筆跡,右手則可以模仿她師父的筆跡。
這個秘密在世上并沒有多少人知道。
她并不擔心有人會因此認出她少司命的身份。
“現在你知道了,”嬴抱月向黑衣老者晃晃自己的手,“我的左手也很金貴,我勸你們不要打它的主意,也許之后有意外還要求它呢。”
“你…”黑衣老者已經說不出話,這時卻只見面前少女又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話說既然你是資格最老的人,應該還聽過一個傳言吧?”
嬴抱月凝視著老者的眼睛,輕聲開口。
“太祖手札,還有第十一本。”
屏障之中,伴隨著少女的輕聲絮語,老人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屏障外的姬嘉樹等人并不知道嬴抱月之后和黑衣老者說了些什么,只能看到黑衣老者神情一點點灰敗。
不知過了多久,屏障解開,他驚愕地發現那位黑衣老者對著嬴抱月只剩下了恭敬。
“儀式繼續。”
不等眾人反應,黑衣老者像是之前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宣布儀式繼續。
下一刻不顧周圍弟子的愕然,他主動打開了剩下的兩個黑盒,并主動伸手為其翻動。
嬴抱月的雙手背在身后,風平浪靜地看完了剩下兩本,像祭臺躬身一禮。
“我看完了,嘉樹你既然上來了,也不用下去了,接下吧。”
“哦,好。”
姬嘉樹像是在做夢一樣點點頭。
李稷帶著嬴珣離開,嬴抱月跟在他們身后走下祭臺,所有人都像是做夢一般,這祭禮居然就這樣正常地進行了下去。
就是后來上臺的人看的第一本手札換成了嬴抱月寫完的那一本。
后面幾個上臺的修行者每個人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暈暈乎乎。
但黑衣老者將嬴抱月寫的手札擺在碎裂的黑盒中,臉上一派莊嚴肅穆,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也沒人再敢開口。
首榜十人看完后,之后都是十人十人一起上臺祭拜,祭禮順利進行,很快六國內所有修行者都祭拜完畢。
守經奴們松了口氣,正要合起黑盒,這時心滿意足的修行者們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怒吼。
“等等!我們西戎人還沒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