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是駱氏集團開發的高端樓盤,就在福興巷旁邊,十年前建成,當時的均價是10萬一平,豪裝現房,一開盤銷售,便被有錢人秒空,現在二手房市值大概在30萬一平,而且這個小區全是大平房,沒有低于300平的戶型,也就是說一套房子,最便宜也要至少1個億。
趙珍芳負責清掃的街道包含“海納百川”四周的四條街。她每天看著無數豪車進進出出,習慣了,內心毫無波瀾。
因為這些頂級富豪,距離她們的生活太遠了,羨慕、嫉妒有意義嗎?人老了,知天命,也認命了,她有羨慕嫉妒恨和抱著不現實期望的時間,不如好好照顧自己的外孫女,讓她自立成人。
葉棠微微垂下眼睫,沒有再與趙珍芳繼續這個話題。
通過客廳的老舊木質窗戶,她能遠遠的看到“海納百川”,兩棟金碧輝煌的樓房高高矗立著,夕陽被奢侈的進口玻璃反射的光芒愈加刺眼,不知不覺,“海納百川”成了A城地標性的建筑。
她家就在那兒。
駱幸川家在她家對面。
此時此刻,駱幸川就站在落地玻璃前,俯瞰著下面如螻蟻般的人和如甲蟲的汽車,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入了定的僧人,他的眸光暗沉如海,透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悲涼。
他的母親顧柚蘭有些緊張的在他身后,看著她,她有種錯覺——如果沒有玻璃,她的兒子就會從窗口傾身一躍。
這里是39層啊!
駱榮誠打完電話走過來,顧柚蘭扶住丈夫的手臂,“小川很不對勁,我好擔心他想不開。”
葉棠出了這么大的事,駱幸川還上什么課,跟著父親回家,回來看到自己沒有被病痛折磨,依然健康美麗的母親,他第一反應是對她低下頭,愧疚的說,“媽媽,對不起。”
顧柚蘭:“?????”
“是啊,是有些奇怪,”駱榮誠疑惑不解,“他也跟我道歉,糖糖遇難,他為什么要跟我們道歉呢?我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因果關系啊?!”
“他那么喜歡糖糖,是不是精神崩潰,出現異常了?”顧柚蘭越想越害怕。
“放心吧,”駱幸川忽然出聲,嚇了悄悄討論的夫妻倆一跳,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轉過身,背對著落地窗,逆著夕陽,盯著他們倆,看不清表情。
“我不會跳樓,不會想不開的,我只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我的重生罷了…
顧柚蘭嘆了口氣,“哎,我們也接受不了。”
“我剛才接到了律師的電話,糖糖竟然早就立好遺囑,你是她遺產的唯一繼承人…”說到這,駱榮誠一個年近五十的大男人,哽咽了。
顧柚蘭的眼淚也抑制不住,涌出眼眶。
可他們的兒子,只淡淡的“嗯”了聲。
他對父母說,“我去她家看看。”
顧柚蘭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話沒有說完,被丈夫攔住,“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駱幸川有葉棠家的鑰匙,一直都有,他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葉棠就把自己家里的鑰匙交給他。
葉棠的父母去世后,她定居美國,極少回來,以至于“海納百川”的其他住戶都已經換了更加安全的密碼指紋鎖,只有她家還是用老式的機械鎖。
駱幸川把鑰匙插進去,一扭動,門打開了,迎面是一股長期無人居住的灰塵味道,入目的所有家具都用白色的布蓋著。
葉棠家的戶型和他家是一模一樣的,當初他父親開發這個樓盤,特意留下這兩套戶型樓層采光視野都最好的房子,就為了繼續和葉家做鄰居。
十年前搬新家的時候,喜歡斷舍離的葉棠把自己很多東西都扔了,七年前她父母去世,她又把兩人的遺物統統燒掉了,一個不留。
這個房子里空蕩蕩的。
駱幸川走到客廳一面墻前,墻上有一幅畫,他抬起手,掀開蓋著的白布。
畫上的女孩,穿著寬松的白色毛衣,黑發柔軟的披在肩頭,干凈白皙的皮膚,深藍色的眼眸像天使一般澄澈。
葉棠的外公是丹麥人,她母親有二分之一的丹麥血統,她遺傳了她母親的美貌,有一雙極美的藍眼睛,就像安徒生童話里的小美人魚。
這雙眼睛此刻對著畫外的他,笑靨如花。
這么好看的笑容,就像一束照進暗無天日的寒夜里的一束陽光,溫暖了駱幸川冰冷絕望的內心。
這是十七歲時的葉棠,這幅畫是他親手畫的,那年他七歲,他們兩家一起搬家,都剛住進新家不久,他覺得葉家的裝修太素,整個房子全是白墻,什么也沒有,便主動提出要為葉棠畫一幅油畫畫像。
葉棠笑盈盈的說,“好呀,我最喜歡小川的油畫了!”
駱幸川從小就展現出繪畫方面驚人的天賦,
但葉棠死后,他再也沒有摸過畫筆。
他伸手,想撫摸畫上女孩的臉頰,又怕弄壞了畫面,修長的手指顫了顫,最終一拳打在畫旁邊的白墻上。
他把臉埋在手背里,整個人仿佛失力了般,靠在墻上,一遍又一遍的說,“糖糖,我想你…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呢喃的輕語夢囈,又像是小男孩在發譫語,仔細聽,能聽到極輕的哭音。
最可怕的經歷,最刻骨的痛楚,再來一遍,他怎么可能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