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他們居然對上了少林武僧。”閣樓上,明郡王饒有興致地望向了擊鞠場上的一行人,“這可有好戲看了。”
原本明郡王并不多關注任何一所書院,可誰讓他在天穹書院的門口丟了顏面,沒什么比讓那小子吃癟更讓他痛快的事了。
明郡王暫時也不去談論國君的心思了,沖下人招招手,讓下人將瓜果點心端上來,他要看少林武僧揍那小子!
上場的四名少林武僧一個比一個金剛怒目,每個人的頭上都頂著戒疤,從右到左,依次是一個戒疤,兩個戒疤,三個戒疤,看上去最強大的武僧擁有六個戒疤。
“你有沒有覺得這些武僧有點嚇人?”沐川在顧嬌身邊小聲說。
“你不是不怕嗎?”顧嬌問。
沐川立馬挺直腰桿兒,嘴硬地說道:“我…我是不怕啊!誰說我怕了!”
顧嬌睨了他一眼:“你腿先不抖了再說話。”
沐川:“…”
少林的武僧們沒有與他們說話,只是眼神交流了一番,其實與其說交流,不如說是示威與挑釁。
老實說沐川的心里還真有點兒發怵,比對上韓家的黑風騎的那一場還要發怵。
趙巍與他差不多,心里毛毛的,只是他的擊鞠經驗要比沐川豐富一點,暫時沒太露怯。
第一小節的開球是抽簽決定的,之后每進一球,都會由對方開球,眼下開球的是天穹書院。
一般來說,沐輕塵作為擊鞠隊的主攻手,極少參與開球,但因對手太過強大的緣故,與武夫子商議之后還是決定由他來開球。
從他們上場到等待鑼聲的響起不過短短幾瞬息的功夫,所有人卻都感覺像是過了許久。
看臺上的人緊張得呼吸都屏住了。
“啊,怎么會這樣啊?”景二爺坐在欄桿前,兩眼死死地盯著場上的少林武僧,“要不要這么倒霉?”
二夫人今日有事走不開,沒能過來,在他左手邊是坐著輪椅的安國公,安國公身后則站著一襲綠紗白裙的慕如心。
慕如心聞言,不解地看向景二爺:“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景二爺深深嘆氣:“那群少林武僧很厲害的,天穹書院不是他們的對手。”
慕如心的眸光動了動,問道:“二爺很希望天穹書院贏?”
景二爺囁嚅道:“我沒有,就是那群少林武僧下手沒個輕重,幾個學生也不容易。”
他此話一出,國公爺放在扶手上的手緩緩拽成拳頭,輕輕顫抖了起來。
鑼聲敲響了。
沐輕塵迎著驕陽,神色一凜,穩穩地揮桿開出一球。
“二姐二姐快點!”
擊鞠場外,蘇雪拉著自家二姐擠進人群,拿出令牌讓看守的侍衛放了行。
“你慢點。”蘇二小姐被她拽得手疼。
蘇雪道:“方才敲鑼了,擊鞠賽開始了!”
蘇二小姐柳眉微蹙道:“開始就開始了,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我要看蕭…看四哥啊。”蘇雪一本正經地說,“四哥住進書院后,我許久沒見到他了。”
蘇二小姐嘆道:“讓父親知道我們放著傅大師的棋藝課不去,卻跑來看什么擊鞠賽,一定會責罰我們的。”
蘇雪拉住她手腕,朝天穹書院的看臺走去:“不會的!走吧!”
沐輕塵那一球開得極好,不論速度準度都沒有任何問題。
接球的人是趙巍。
趙巍自幼學習擊鞠,技術上沒得說,他成功接住了沐輕塵揮過來的馬球,他沖前方的沐川望去。
沐川沖他點了點頭。
趙巍將球傳給沐川,沐川又傳給顧嬌,而這時沐輕塵早已一騎絕塵來到了對方的球洞附近。
顧嬌將馬球傳給他,沐輕塵接過來一竿子朝球洞打去。
四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行云流水,觀賽的人終于見到天穹書院正兒八經地打了一次馬球。
然而就在馬球即將進洞的一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名少林武僧縱馬一躍,竟然生生來到了球洞前,一竿子將沐輕塵打過來的馬球擊了出去。
這一竿子打得極遠,幾乎跨了半個擊鞠場。
趙巍與沐川是早已殺回去了,他倆趕忙去搶球,奈何他們連球影都沒見著,便聽到裁判臺上響起一道鑼聲。
進球了?
二人愕然。
少林書院拔得頭籌,得了開局的第一旗。
“不是,怎么進的呀?什么情況?”沐川一頭霧水。
他和趙巍正追著馬球呢,這球是自個兒遁地逃進洞了么?
當然不是馬球會遁地,而是少林武僧的動作快到他倆都沒看見。
趙巍皺眉望著滿臉囂張的少林武僧,回憶道:“不全是快,他們有戰術!方才那個三戒疤的和尚用馬身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他揮桿去搶球,我們以為馬球在他那邊,但其實馬球在更前面,早已到了那個六戒疤和尚的手里。”
沐川聽完趙巍的分析,感覺信仰都被顛覆了:“這么陰的嗎?”
由于對方進了球,接下來依舊是他們開球。
這次開球的是趙巍。
趙巍把馬球開給沐川,可沐川的球桿都還沒揮起來,一名少林武僧嗖的自他身旁竄過去了。
少林武僧把馬球帶走了。
沐輕塵被兩面夾擊,無法突圍。
顧嬌憑著從許平那里學來的技巧截胡了一個球。
她將球傳給沐輕塵,沐輕塵又傳給趙巍。
然后球又丟了。
鑼聲再次敲響,少林書院又進球了。
少林書院進球的速度快到令人發指,簡直比馬王撒歡那一場創下的進球記錄還要快。
沐川與趙巍累得氣喘吁吁,沐輕塵與顧嬌的臉上也有些微薄汗。
幾人騎在馬上,等待裁判將馬球拿過來。
沐川喘氣道:“這都是一群什么和尚?太猛了吧?六郎,要不把你的馬王騎過來。”
顧嬌道:“它還小,不能騎。”
沐川嘀咕道:“上次不也騎了嗎?”
沐輕塵淡道:“你少說兩句。”
沐川閉了嘴。
這一場不是馬的問題,是人。
這幾個武僧太厲害了,他們個個內力高強,力大無比,他們打出去的球,別人根本接不住。
“你的手臂還好嗎?”沐輕塵問顧嬌。
方才顧嬌攔截得最多。
顧嬌摸了摸幾乎麻痹的右手臂:“沒事。”緩一下就好。
比賽再次開始。
沐輕塵開球。
擊鞠賽禁止使用內力,否則視為犯規,這群少年武僧常年淬煉身體,練就了一身金剛不壞的本事,他們揮出去的每一桿都仿佛帶了內力一般。
沐輕塵的球不出意外又被搶走了。
沐川離得最近,他揮桿去搶回來,趙巍從旁助攻,二人阻斷了少林武僧的陣型。
這個球他們搶定了!
少林武僧金剛怒目,一竿子揮出去。
“我來!”沐川挺身而出,一竿子接住。
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武僧顯然早料到這一球會被攔截,是以用上了極其可怕的力道。
沐川整個人都被撞飛了出去。
趙巍勃然變色:“沐川!”
沐川自馬背上摔了下來,重重地跌在地上。
草場四周唰的一下靜了。
又有人墜馬了,眾人不由地想到了墜馬被踏的南宮霖,不會又出事吧?
裁判夫子叫停了比賽。
趙巍翻身下馬:“沐川!你沒事吧?”
沐川捂住右邊的胳膊,疼得整張臉扭曲成一團:“我胳膊是不是斷了?”
顧嬌跳下馬,蹲下身,扶住他的胳膊:“脫臼了,忍著點。”
話音剛落,她素手一抬,咔的一聲將沐川的胳膊接了上去。
沐川痛得叫出了聲。
武夫子過來將沐川帶了下去,換袁嘯上場。
經過裁判夫子的仔細斟酌,最終判定為意外,少林書院未違規。
“這都不算犯規嗎?”袁嘯不滿道,“他們分明是故意的!”
他剛剛一直在看,那個頭上有三個戒疤的武僧就是瞄準了沐川揮桿的,他就是想借馬球的力道將沐川打傷。
“他們從前也這樣嗎?”顧嬌突然開口。
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只有沐輕塵,畢竟,除了他沒人見過少林書院的比賽。
沐輕塵蹙眉道:“從前也很霸道強勢,但…沒今日這么兇殘。”
要不是他武功比沐川好,也早被打下馬了。
他適才為何會問顧嬌的手臂還好嗎,就是因為他的手臂也受傷了。
這群少林武僧就像是故意針對他們似的,是有人暗中操控了什么嗎?
閣樓上,明郡王拍手叫好:“漂亮!就該這么打!誰把少林書院帶過來的,真是太得本郡王的心了!”
韓世子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比賽再次開始。
顧嬌牽著馬兒自裁判夫子的面前走過去,忽然她停下腳步,偏頭看向裁判夫子:“確定剛剛那樣的行為不算犯規么?”
裁判夫子道:“自然不算。”
“哦。”顧嬌挑眉,“所以,只要是被球打下來的,都不算犯規。”
裁判夫子皺了皺眉,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對,糾正道:“不能故意用球攻擊對方。”
沐川是搶球時被震飛的,對方并沒有瞄準他這個人。
“哦。”顧嬌說道,“不是故意的就不算犯規,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從你嘴里說出來就有點兒不對勁。
裁判夫子古怪地看了顧嬌一眼,到底是沒說上來哪里不對勁,點了點頭:“開始吧。”
顧嬌翻身上馬。
袁嘯開球。
趙巍剛搶到手,還沒捂熱便被少林武僧搶了去。
顧嬌疾馳追上,少林武僧正要揮桿,顧嬌忽然開口:“阿彌陀佛。”
少林武僧一愣,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收回球桿,伸手行了個佛禮:“阿彌陀——”
顧嬌一竿子將馬球擊了出去!
少林武僧:“…”
袁嘯得了球,傳給趙巍,趙巍又傳給了顧嬌。
此時,他們距離對方的球洞很近了,沐輕塵早已就位。
少林武僧追了上來,顧嬌被兩面夾擊。
“六郎!”不遠處,袁嘯大呼。
把球給他,他再給沐輕塵。
顧嬌卻并沒這么做,她十分冒險地將球傳給沐輕塵。
果不其然被攔截了。
袁嘯扼腕:“哎呀!”
攔下球的是那個六戒疤的武僧,他要把球傳給另一名武僧,顧嬌死盯著后者不放。
六戒疤的武僧眼底閃過一抹狠厲,他一竿子將球打出去。
他這一竿子幾乎用盡了全力。
沐輕塵暗叫不妙,這根本不是他真正想要傳給同伴的球,他是打算將用在沐川身上那一招對顧嬌也用一次。
不能硬接!
沐輕塵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顧嬌伸出了球桿。
“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顧嬌右后方的武僧被馬球擊中,自馬背上呱啦啦地墜了下來!
原來,顧嬌方才的確伸球桿了,卻不是為了接球,而是輕輕地碰了碰,改變了球的運行方向。
那名武僧摔得不輕,他的同伴厲喝道:“你犯規!”
顧嬌攤手:“我怎么犯規了?球是你們打的,力氣那么大,害人搶不到,怪我咯?”
武僧們被噎得不輕。
裁判夫子判定為意外,無犯規行為,比賽繼續。
六戒疤武僧的威力不容小覷,這名武僧摔得不輕,暫時下場,換了另一個武僧上來。
這個替補的武僧實力上稍遜一籌,為天穹書院拉開了一道口子,第二小節結束前,天穹書院進了一球。
少林武僧似是被惹怒了,第三節一開場,袁嘯的手臂便被震傷了。
“你沒事吧?”沐輕塵問。
袁嘯咬牙握住球桿:“我沒事…我還能繼續…”
不繼續也不行了,他們只有五個人,沐川已經不能上場了,若是連他也下場,人數就不夠比賽了,他們只能宣布棄權。
顧嬌看著袁嘯疼痛顫抖的右手,眸光徹底涼了下來。
她將球桿換到左手來,右手繞了繞韁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馬球搶了過來。
被搶球的武僧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對方的速度突然變得如此之快!
顧嬌搶到球后,沒有傳給任何人,而是獨自將球帶到對方的球洞。
那個六戒疤的武僧早已等候多時。
顧嬌渾身殺氣乍現,一竿子將球朝球洞打去。
六戒疤武僧的眼底掠過一絲輕蔑,抬手揮桿攔截。
就在這一刻,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球桿碰到馬球的一霎,他竟然整個人都被震飛了!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道!
他直接被震出了場外,撞在了看臺下方的柱子上,又狼狽地跌在地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甚至不少看臺上的人都站了起來。
剛剛發生了什么?
是少林武僧被擊飛了么?
怎么會這樣?
“六師兄!”
武僧們策馬奔到擊鞠場的邊緣,下馬朝他撲了過去。
“剛剛…剛剛是六郎嗎?”袁嘯簡直目瞪口呆。
就算知道蕭六郎能耐,卻也沒料到這么能耐,方才那一擊的力量連沐輕塵都使不出吧?
“他是用內力了嗎?”趙巍問。
沐輕塵神色復雜地說:“沒有。”
他沒感受到任何內力,蕭六郎用的是自身的力氣。
趙巍的眸子一亮:“那、這群武僧豈不是踢到鐵板了?”
沐輕塵道:“是啊,踢到鐵板了。”
少林武僧為何厲害,并非他們的擊鞠本事有多逆天,比起許平,他們還有一定的差距,他們是勝在速度與力量,在不動用內力的情況下,沒人是淬體武僧的對手。
他們打出去的球沒人接得住,別人打出去的球他們沒有攔不住。
袁嘯撓頭:“六郎之前就這么厲害的嗎?”
沐輕塵頓了頓,說道:“沒有。”
在馴服馬王時蕭六郎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都沒有如此強悍,更像是方才擊鞠時被這幾個少林武僧激發了潛能。
顧嬌這一招太漂亮,閣樓上的明郡王連嘴巴都合上了:“這小子是什么變態啊?那可是少林武僧啊!”
韓世子看著馬背上桀驁不羈的少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幼年時見過的身影。
那是軒轅家的嫡長子。
一個不用內力也能一拳打死猛虎的少年。
顧嬌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唔,這幾個和尚有點用啊,實力好像又恢復一點了。
明明幾個月沒動靜了呢。
顧嬌彎了彎唇角,唰的看向正要回到賽場的少林武僧們,眼底閃過綠光。
少林武僧的心里集體咯噔了一下!
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