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坐不動,半晌道:“你可曾稟過你父親?”
“因為是皇爺爺交代的密差,為免有負皇爺爺叮囑,孫兒任何人都不敢透露。”
皇帝再凝視他片刻:“你是怎么懷疑上的?”
陸瞻俯首:“當日孫兒所騎的馬匹雖是尋常馬匹,但卻是請太仆寺的馬夫看過的,健康無疾,后來一路載著孫兒到達興平這一路也得到了證明。
“但是孫兒從縣衙里出來上了馬,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以至于到了南城,它就失控闖入了村子,并將孫兒甩下地來。
“后來孫兒醒來,就存下了疑慮。”
皇帝目光透過窗戶望著庭院,片刻才收回來:“知道了。”
陸瞻聞言抬頭,——知道了?
皇帝望著他:“你是皇孫,既然有懷疑,那自然不能小覷。這是大理寺該受理的案件,你也在大理寺,不如朕下旨,讓你來負責徹查?”
陸瞻微了下,道:“孫兒若有徹查的本事,就不會驚動皇爺爺您了。再說此事孫兒也沒有證據,萬一只是弄錯了,倒顯得輕狂。孫兒只是把事情稟報給皇爺爺聽,如何定奪,但憑您吩咐。”
之所以稟報皇帝,就是讓皇帝來處理此事,以免先壞了他與晉王的情面,倘若他要是接了這案子,那么跟他直接出面有什么區別?
他不想這么做,也不能這么做。況且,去興平是替皇帝辦私差,這件事究竟能不能對外透露,能透露到什么地步,他無法把握。
皇帝再看他片刻,就攏住雙手起了身,徘徊了幾步他說道:“傳盧崇方進宮。”
門口王池躬身,下去了。
盧崇方剛剛準備閱卷,聽說皇帝找,立刻到了宮中。
一看陸瞻也在,便也行了個禮。
皇帝道:“前陣子世子去了趟興平,結果馬匹失控把腿給摔了,朕懷疑不尋常,你去查查看。”
盧崇方愣了下:“皇上說的可是三個月前世子那次受傷的事?”
“除了三個月那次,世子也未曾別的傷。”皇帝瞥了眼他,臉色看起來有點陰涼,“去查清楚,朕要看看到底是誰敢謀害皇孫?”
盧崇方凜然道了聲“是”,下去了。
皇帝面向陸瞻:“往后有這樣的事情,可及時來報。不必逞能自己查。上進固然要緊,性命卻是第一。”
“孫兒謹遵皇爺爺教誨。”
皇帝點點頭,擺了擺手。
陸瞻跨出宮門,快步回到大理寺衙門,就見幾個捕頭行色匆匆往盧崇方公事房去了,知道他這是已經行動起來,便不動聲色,拿起案上幾本案卷,回了王府。進門的當口把侍衛傳進來,道:“王爺若在府,便來告訴我。”
王池看著陸瞻離去,也進門到了仍在默立的皇帝面前:“皇上,這么巧,世子也在疑心這事兒?”
皇帝袖手凝眉:“你不覺得他很不一樣了嗎?方才朕讓他領銜來查,他推拒了,換在從前,他是恨不能立刻請纓的。”
王池俯身:“今年的世子,確是老練了很多。”
皇帝凝眉望著庭外,自袖子里掏出一物:“拿去給晉王妃。”
王池訥然接在手上,卻見是封不知什么時候被皇帝塞在了袖筒里的封好的信箋。
大理寺這里,盧崇方得了皇帝旨意,豈敢怠慢?當下找來了捕頭,把皇帝的意思給傳達了。
捕頭們紛紛撓頭:“這都過去兩三個月了,又沒有任何線索給我們,這還要怎么查?這不可能啊!”
“不可能也得查!這是圣旨!”盧崇方也很頭疼不是?不然他就不會在殿上特地提到是“三個月前”了,但皇帝既然這么說了,他也只能照做。“不管怎么說,先把架勢鋪開來吧,查不查得著是一回事,查不查又是一回事!”
捕頭們聞言,也只好應下。當場安排往興平去的往興平去,尋陸瞻問來由的問來由。一時間人仰馬翻。
這番動靜下來,衙門其余人自然看在眼里,也有心細的留了神,消息悄悄地傳去了四面八方。
下晌有客來訪,晉王送客回來杜仲春就立在書房門下了。
“杜先生何事?”晉王邊說邊跨進了門。
杜仲春跟進來:“王爺,大理寺那邊來消息說,盧大人先前把捕頭們都傳去,說是要查三個月前世子墜馬摔傷的案子。此事王爺可知道?”
晉王驀地在門下停步,抬起的左腳還在半空就抽了回來。“誰說要查?”
“聽說是皇上下旨。王爺,此事您不知情嗎?”
晉王保持側身扭頭的姿勢站了片刻,方才收身回來:“不知情。為何皇上突然要查此事?”
“據說早上世子曾進宮探過皇上,根據時間推算,應該是皇上有問過世子什么。不過世子受傷之事委實蹊蹺,究竟何故傷在東郊他也未曾明言,在下倒也以為此事該查查,倘若真是人為,那么這下手的對象可就耐人尋味了!”
晉王抿唇未語,看一看延昭宮方向,他道:“世子在府嗎?”
“在。”
晉王便不多言,抬步往延昭宮去。
進了宮門,門下太監立刻進內通報。
翻著案卷的陸瞻就在窗戶內抬起了頭,目光在晉王身上落一下,然后站起來,繞出門口道:“父親!”
晉王走進殿里,環顧了一下,轉身望著案上的卷宗:“這么用功?回家了還不忘公務?”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兒子就翻一翻。”
晉王把手收回來,道:“早上進宮了?你皇爺爺身子骨如何?”
“很好。還下棋呢。”
“沒問你什么話?”
“問了。皇爺爺問我早前墜馬那事來著。”
“是么。你怎么說的?”
陸瞻凝眉:“因為兒子上次墜馬墜的稀奇,按說我的馬不會無緣無故失控,兒子想到父親說過咱們身在皇家,須得處處小心謹慎,便就把心里的疑惑給說了,好讓皇爺爺心中也有個數。無事則罷,一旦有事,起碼也能讓敵人暴露出來。”
“你皇爺爺可曾說什么?”
“說了,說他倒要看誰有敢謀害皇嗣?還傳了盧大人進宮,讓他去查清楚這案子。父親,我看皇爺爺很是上心,都說愛屋及烏,皇爺爺必定是看在父親面上才對兒子如此重視。這么看來,立儲之事您還是很有勝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