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甫似乎有些生氣,手掌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青筋隱現,半晌后,卻是壓抑住了自己的怒氣,冷笑道:“我林若甫一生仕途坎坷,曾經也進過天牢。但從未有今日如此絕望,我膝下一共兩子一女。”
“長子大寶,小時候得過一場重病。病好之后,人雖長大了,心智卻與孩童無異。婉兒又身患癆病,時日無多。唯有次子林珙堪當重任,否則我又怎會將林府的大好基業交于你一個外姓人的手中?”說到這里,林若甫的眼中留下一行濁淚。
頓了一下,又說道:“我一大早便派袁先生去監察院查驗,得出的結果是你二人并不知珙兒策劃的牛欄街刺殺。再加上我林府戒備森嚴,你的實力固然在年輕一代里算是不錯的,但想神不知鬼不覺闖入林府,再殺死珙兒,絕無可能!正因如此,所以我一早便知道殺珙兒的人,不是你,也不是范閑!”
葉玄忍不住發問道:“那是誰?林相,您心中可有猜測?!”
林若甫聞言后站了起來,一臉的悲痛瞬間轉化成無形的仇恨,手中緊緊攥著那張薄紙,寒聲道:“我只能猜到那人有著九品上的身手,便讓人查了京都所有九品以上高手的去向。至于是誰?”
“監察院、長公主、太子、二皇子,乃至于陛下都有可能!”
話音剛落,林若甫早已不現之前那副莊重持禮的樣子,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只擇人而噬的雄獅,雙眼中充滿了一種名為仇恨的神情。
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林若甫遞給葉玄一張字畫,淡淡道:“這是珙兒幼時所寫,與你相比自是差上許多。”
葉玄接過字畫,看著字畫上的字,口中喃喃道:“百鳥歸林?!”
林若甫的嘴角微微翹起,雙眼紅腫尚未消去,笑著說道:“少年總會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讓你見笑了吧。”
雖然是數落的話,但語氣中卻沒有半點兒嘲諷,反倒有一種欣慰。
“二公子的字寫得很不錯,若是用功于此。想來早已成為一代大家,名揚于世了!”葉玄咪了咪眼,和聲道。
林若甫緩緩閉上眼睛,心知這是葉玄寬慰他的話,索性也沒再回答。
過了片刻,林若甫緩緩睜開眼睛,他開始愈發欣賞面前這個少年冷靜的頭腦和態度。
“你與太子和郭保坤有怨,是否投于二皇子門下?”
葉玄皺了皺眉,心知林相這個老狐貍還沒有相信他,冷靜回答道:“我與太子確實有怨,與二皇子之間也只算是朋友。”
林若甫從葉玄手中拿過字畫,放在燭火上,眼神中的悲傷也逐漸被堅定所替代。不過一會兒字畫也被燒個粉碎,淡淡道:“婉兒一旦嫁給你,林家和葉家在朝堂上便融為一體,再加上內庫財權。到那時,你便是慶國年輕一代里權勢最重的年輕人,就連一般的王公貴族都會讓你三分。”
“郭家和太子自然也會與你化解矛盾,不過你切記與二皇子撇清關系,并且不能和任何皇子扯上關系,否則就連我與你叔祖葉流云也保不住你!”
“因為陛下?”葉玄皺眉問道。
林若甫聽了葉玄這番話,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變得有些黯然,嘆了口氣:“正是,為君者最忌諱的便是有人的實力超過他。”
“這臣子與帝王之間,并非奴與主。他們更像一對針鋒相對的棋手,正如這棋局一般,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葉玄聞言心頭一動,葉家和林家兩個朝堂上龐然大物,一文一武突然攪合在一起。再加上內庫財權,以慶帝的性子,搞不好又玩一出慶余年版的飛鳥盡,彈弓藏了!
“葉玄明白!”
說了很多話,林若甫略感疲憊,但內心深處卻又有些興奮,按著椅子扶手站起身來,盯著葉玄一字一句的說道:“記住,百年之后,無論你是什么原因,護住大寶和婉兒,以及我林氏一門的周全!我林若甫一生從未求人,這便算是我求你了!”
“婉兒既然嫁我,便與我血脈相連!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這點請林相放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不同的陣營就要考慮不同的事情。”林若甫看著葉玄這副神情,若有所思的感慨道:“珙兒之死,正是因為他站錯了位置,背著我投靠到了太子和長公主的門下。”
“現如今陛下春秋鼎富,以我林府的實力,完全沒有必要做什么從龍之臣。這也是他自取禍事的原因,你要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