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鈞瞪目望去,就見王延羲、王延宗、王延豐、王延美等幾個兄弟也攜家帶口蜂涌而來...而高聲質問他的那人,則正是王審知膝下諸子當中排行第八,而時任閩國左仆射同平章事的王延羲。
眼下趁著魏軍尚未殺至內城,趕緊逃至港汊要緊,結果自己這些親生兄弟卻跑來礙手礙腳。王延鈞騰的心中火起,眼見那平素甚是低調的八弟王延羲,竟敢斥責他敗毀了王家的江山社稷,便立刻抬手指去,破口大罵道:
“放肆!王延羲,你膽敢對孤不敬,當真是要找死不成?孤不但是閩王,還是你們的二哥!我王家還真是‘兄友弟恭’啊...魏人連滅諸國,確實勢大難擋,這又與孤何干?如今社稷難保,你們便來指責孤,這可是你們不念手足親情在先!
眼下已是燃眉之急,你們是降伏于魏人也好,是到港汊另尋船舶出海也罷...就此各顧前程。只要孤能逃出去,以后也未嘗不能復辟我閩國社稷。可你們若是還敢攔孤的去路,那也休要怨孤不念兄弟情分了!”
“你也配提及兄弟親情?父王本來將傳位于大哥,不是你勾結王延稟背反,聯手突襲長樂府,弒兄篡位,還欲蓋彌彰,矯稱大哥毒殺父王,卻以為我們不知實情么?”
王延羲立刻反唇回罵,他的手也已然握住腰挎的佩劍劍柄...看來眼下閩國將亡,二哥王延鈞既然不再會是手握生殺大權的閩國國主,八弟王延羲便也再無任何顧忌,索性直接撕破了臉皮:
“你弒殺兄長,篡位奪權,而統掌親軍,我等為了自保,只得隱忍不發...可是你篡位后若是勤政治國倒還罷了,結果卻廣納民女,終日只顧縱欲淫亂,放權于薛文杰重斂急征,克扣軍餉、盤剝百姓;任由陳守元干政貪腐,還聽信妖巫徐彥讒言擅殺宿將。
全因你這弒兄的昏君荒淫無道、昏庸無能,任由奸邪當道,致使三軍忿怨,把守門戶要隘的守軍遂輕易降從于魏人...也是因為你失盡人心,魏軍所過之處,諸地軍民望風而降,那王仁達不也帶領親軍倒戈,打開城門,而讓魏人兵不血刃的占取長樂府外城?
是你這昏君誤國,這便想一走了之,什么有朝一日,未嘗不能復辟我閩國的話也能說得出口...到了九泉之下,你還有何面目去見父王與兩位伯父!?”
王延翰痛斥全因他那二哥王延鈞之故,王氏閩國便即將要為魏朝所滅,實則也不過是烏鴉落在豬身上,看得見別人黑,卻看不見自己黑...畢竟王延翰不會知曉,閩國日后改制稱皇,當皇帝的位子輪到他來坐時,諸如驕奢淫逸、酷苛暴虐、猜忌宗族、挾怨報復...等昏君暴君常見的行徑,這王延翰也會做個遍。
閩國要是由王延翰來統治,只因懷疑猜忌,也會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毒手,而且對那些與他兄弟關系密切的朝臣連坐夷族、大肆殺戮...哪個臣子敢犯顏直諫,直接貶出朝堂;哪個宗室親侄兒治理一方,甚得人心,便直接抓過來殺了...而且屠殺的宗親數目,也要遠遠高于如今在位的王延鈞。
而且王延羲與他二哥相較不但同樣好色,而且更為好酒...他收了自己的外甥做男寵,時常在九龍殿設宴與群臣狂飲,酒量不濟的侄兒膽敢不喝,就直接殺了;有大臣身材矮小卻酒量過人,王延羲便打算將其開膛破肚,看他肚子里是否另長酒腸。
還史載線在王延羲在位期間,閩國不以功績補官升遷,而是直接看送錢數額的多少決定官位的大小...治下大批民眾又為了逃避沉重的苛捐雜稅出家為僧。而王延羲與他十三弟王延政反目相互攻伐期間,就連南唐先主都看不過去了,使者送書信于王延羲告誡其不該兄弟之間興動干戈,結果王延羲腆著張臉,還敢以誅除李建成、李元吉的唐太宗李世民自居。
所以王延羲記恨他二哥王延鈞只顧縱欲享樂,而斷送了自家的社稷基業,這也就相當于同為茅坑里的屎,卻在氣急敗壞地斥罵另一坨更臭而熏到它了......
至于王延羲身邊那些兄弟子侄,有不少人忿恨于閩國要亡于王延鈞之手,也都相繼附和叱罵起來...仍以閩國國主自居的王延鈞更是暴怒似狂,滿面猙獰的殺氣,“嗆啷”聲便搶先拔出腰挎的佩劍...本來都是閩國先主王審知的子孫,現場的形勢卻更為劍拔弩張,即便是血脈相連的親生兄弟,眼見也要自相殘殺起來!
“天朝王師都已進入長樂府,閩國眼見便要覆亡,你們這些宗室子卻仍要內訌相殘!昭武王本是賢主,可他的這些不肖子孫,到底還是要斷送閩國社稷了!”
然而正當王延鈞與他的子嗣,與自己那些兄弟侄兒眼見就要火并之時,忽然就聽見有人以戲謔的口吻大聲喊道...旋即眾人驚慌望去,便見又有大批甲士從周圍的宮宇間沖出,迅速奔將過來,并將閩國國主連同王室宗親團團圍住!
魏人如此快便已殺入內城!?
王延鈞心里咯噔一下,可是當他再定睛望去,就見這批軍士身著閩國宿衛制式的衣甲。看來是開閩三王時節做組建的拱宸、控鶴兩支親軍...本來以為外城失守,把守內城的宿衛軍大多也都已四散而去了,結果眼下卻見拱宸、控鶴兩部宿衛綽著明晃晃的刀槍,對向王延鈞、王延羲等王親貴戚,并且步步緊逼過來...也顯然是來者不善。
旋即王延鈞的目光,又落在統領這兩支親軍殺來的將官身上,他先是一怔,旋即便厲聲喝罵道:
“朱文進、連重遇,你們兩個本是值宿宮禁的將官,不早些趕來護駕,又竟敢對孤兵刃相向,這是要造反不成!?”
聽王延鈞嘶聲喝罵,其中那名為連重遇的控鶴軍使先踏前數步,旋即冷笑著說道:
“造反?我閩國本就向魏朝稱臣,而你本為昭武王的次子,卻篡位弒殺嗣位的長兄在先,得國不正,又欺瞞魏朝拜請冊封,故而魏帝興師問罪,也可說是師出有名...我等也只是順應天朝,而討伐逆臣罷了......
何況明明是你弒兄竊取國主之位,你既然能造反,那我與朱兄怎么就不能造你的反?”
連重遇話音方落,拱宸軍使朱文進,又把眼環視向面前那一眾驚恐不安的閩國王氏宗室子,最后目光又落在驚怒慌懼的王延鈞身上,他臉上的笑意夾雜著三分得意、七分陰譎,便接茬說道:
“王延鈞,你大勢已去,就莫要再擺起國主的架子拿腔做勢了!亡國在即,你們這些胞兄親弟卻還要同室操戈、骨肉相殘,若是昭武王泉下有知,恐怕也要再被氣死一次了.....
也怨不得旁人,是你咎由自取,斷送了閩國社稷。我等行伍軍將,自然要另謀出路,另投門庭,而就此歸降于魏朝。既然已決意歸順中原,自當為主分憂...如今正撞見你這亡國之君不肯自縛聽候發落,仍意圖潛逃,那么我等又打算干什么...這你還想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