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條傷腿的王延政,又被一隊軍士拽至魏軍主將柴再用面前。當他顫顫巍巍的抬頭望去,正好迎上煞氣滿溢的目光...柴再用睥睨俯視,語氣森然,便下令道:
“我已有在先,建安守軍若肯開城歸降,便按原職錄用,出榜至各處安撫,肯帶頭歸順之人,亦當酌情論功升賞...可如果仍要執迷據城頑抗,則悉數誅殺。
建安城北門閩軍開城接迎我軍入城有功,連同棄械降伏者可保性命。你不自量力,非要負隅頑抗,當然也留不得你了!”
兩名虎背熊腰的軍士,旋即便上前按住驚呼掙扎的王延政,其中一人手綽鋼刀,掄臂便斬...一道寒芒卷落,直剁入脖頸當中,王延政的驚嚎聲戛然而止,人頭骨溜溜地滾落到一旁,體腔內噴濺出的鮮血,也登時染紅了前方一片土地!
按說正史線的閩國覆亡之時,王延政被押送至往南唐都城金陵,得中主李璟以亡國君王之禮相待,而冊封其為鄱陽王;王延政不久后過世,也得以受追贈為福王...而如今的他沒有機會成為閩國末主,便被柴再用下令砍了腦袋,首級旋即被挑在長竿上,以此來震懾閩國將兵妄圖抵抗,又將會落得哪種下場......
魏軍攻占建州治所建安,很快便有后續部隊前來接管城郭,負責發榜安民,維持治安,以及安置降從的閩軍等諸般事宜。
柴再用便繼續揮軍進發,進入閩國國都長樂府下轄疆土,途徑寧德、長溪、永貞、連江諸縣已是不敢抵抗中原王朝的大軍,更不甘為了王延鈞那個昏聵國主效死送命,所以甫一發現魏軍趕至,便望風而降。
有些知縣與守將,甚至還早早地遣人前去接迎,獻上豬羊犒勞慰軍,直接便投降成了魏朝軍旅的帶路黨......
黑云壓城城欲摧,魏朝先頭部隊,終于抵至囊括福州烏山、于山、屏山三山,城郭規模也甚是廣大的長樂府城下...青色高聳的城墻,就矗立在軍容整齊的隊伍不遠處。
此刻長樂府城內的平民,大多緊閉房門,盡量不外出露面,也唯恐有軍卒撞到門來,前來強征家中的男丁拘役去協同守城...長街上來回走動的,大多是神情慌懼緊張的閩國士兵。街坊間行人稀疏,較之以往顯得十分冷清。
躲在家中的尋常百姓,議論著自開閩三王誅殺貪婪兇暴的軍閥廖彥若,得以占據泉州,而后又范暉攻取福州,汀州、建州刺史乃至周圍山嶺海島二十余股地方武裝聞風來投,遂據有福建五州之地,得以稱雄一方伊始,迄今也過了近三十年,看來也終于到了要變天的時候......
按民間諺語老子賣蒜兒搗蛋、老子英雄兒混蛋...閩國歷經王延翰、王延鈞這倆驕淫奢侈的兄弟胡作亂為,老百姓生計愈發困苦,也幾乎敗光了他們老子王審知、伯父王潮在位期間通過仁政所爭取的民心...所以對于魏朝吞并閩國,長樂府百姓普遍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誰也不愿在這個時候,遭閩軍抓壯丁前去被迫守城...畢竟變天在即,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不幸在慘烈的守城戰中賠上性命,那豈不是忒過不值了?
而從發現魏軍出現在視野當中的那一刻起,由于閩國極少對外用兵,那些未曾經歷過戰陣廝殺的士兵來回奔走,大多人惶惶不安,看來也根本沒有與魏軍死戰到底的戰意......
擔負總掌長樂府防務的閩軍主將,就矗立在城門樓下,凝視著下方魏軍銳騎來回縱騎奔馳,他也很清楚陸續還有大股大股的兵馬,將源源不斷的殺至長樂府城前。
再注意到周圍士兵臉上慌張的神情,深知軍心不可用,也使得這員閩軍主將眉頭越皺越緊,擰成老大一個疙瘩,面色也已是無比的凝重......
這員閩軍主將,乃是方今在位的國主王延鈞的侄兒王仁達,秉性慷慨,無所避,在軍中倒以有智略而著稱。本來他官居樓船指揮使,而于王延稟背反王延鈞,統領水軍攻打長樂府之時奉命抵御,遂設計立白旗詐降,安排甲士伏于舟中,趁著王延稟一舉將其生擒,遂因功統掌閩王親軍,職權相當于戎衛國都長樂府的最高級別將領。
可是王仁達在閩國軍中固然還算得上一號人物,可是山外有山,他倒也自知也很難與那些屢次參赴中原爭霸戰事,而將帶兵打仗視若家常便飯的名將相提并論...閩國國小兵微,魏朝雄軍則一路順風順水的殺至國都城下,只有在建州治所建安遭遇抵抗,卻還是有守軍臨陣倒戈打開城門......
王仁達也能掂量得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如今建州被魏軍攻占,閩國也不過只占五州之地,就算泉州、漳州、汀州三地派遣勤王兵馬前來救援長樂府,只怕也是杯水難滅猛火...就憑他力抗魏朝大軍的猛攻,這豈不是趕鴨子上架?
“即便長樂府城高壕深,恐怕到頭來還是難以保全...若是城郭保不住了,將軍您也須思量自保之策啊......”
一員親信將佐,不動聲色的來到王仁達身邊,并低聲說道。而王仁達聞則輕哼一聲,板著張臉回道:
“我典親軍有責,自當據守長樂府抵御外敵...如若敗北,便將落得個城破人亡的下場,又哪里有什么自保之策?”
那將佐聽罷,小心的朝著周圍張望一圈,把聲音壓得更低,又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敗之則愚至極也...據城死守,抵抗魏軍,的確無異于螳臂當車。形勢如此,自當順勢而為...閩國社稷,既然注定難以保全,難道將軍當真就甘心白白的斷送了身家性命?
末將以為,死守長樂府,只不過是坐以待斃。可將軍若是開城歸順,于魏朝則有大功。如此非但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魏朝不費一兵一卒便能占取閩國國都,將軍因獻城有功受封賞,日后前程,也必然不可限量......”
聽自己這親信將佐聽罷,王仁達本來那緊皺的眉毛先是一挑,似是有些意動,可是他很快又板起臉來,并轉頭瞪目,低聲呵斥道:
“胡說!我畢竟是大王的宗親,要保住閩國社稷,又豈可于國家危難之時變節投敵?”
如果王仁達當真死忠于國主王延鈞,在這等危難關頭,自己的親信卻慫恿他開城歸降于魏朝,只怕當即便勃然大怒,而直接下令將擾亂軍心、提議投降之人就地處斬。
可是王仁達的反應,卻也只不過是在低聲呵斥那個親信,并沒有打算將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聲張開來...那將佐也頗有眼力價,便向前湊了過去,繼而低聲又道:
“就算將軍您將大王視為宗親,可是即便閩國沒有亡國之危,有在軍中素有威望的吳英只是患病告假,便由薛文杰、徐彥之流趁機暗中作歹,大王便輕信讒而擅殺忠良的先例在前,而由將軍典親兵握有軍權,以大王先前的行來看,您也已是下一個要被猜忌的功臣......
所以即便將軍顧念君臣與宗親的情分,可大王...又可曾將您視為心腹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