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綿綿不息的喊殺聲再度響起,受石魯隱統掌的契丹宮帳軍脅迫,大批部族軍士兵即便心里罵娘,卻也只得冒著箭雨,抬起那一架架長梯,再度試圖架在堡墻上。
口銜鋼刀的軍卒手腳并用,又順著長梯要攀爬上去。至少十來斤重的石塊卻如雨墜下,直砸得下方一片叮咣響動。僅以長梯為攻城器具的軍卒無處閃避,即便有鐵盔防護也要被砸得個頭破血流,裝備更為簡陋的部族士兵天靈蓋狠狠挨上一記,腦袋凹陷下去一塊,幾乎也都要落得個當場斃命的下場。
又付出了大量性命之后,就算憑借人數上的優勢,也有些部族士兵再度攀上墻頭...郭威便怒吼連連,鋼刀所向,親自接連劈翻了好幾個守軍甲士,帶領著一彪兵卒將攀爬上來的敵軍攀爬殺盡...他也不只據守在一處垛口,而是處處救火。何處形勢險急,他便撲向哪里,也鼓舞得魏軍守兵拼死奮戰,彼此配合得也十分默契。
如此這般,塢壁下又多了一堆尸首。郭威這邊拼得陣亡了三百多人,另外還有一百多名士兵傷重難以動彈,都是由同僚拼死拖拽下來,安置在后方,才暫時仍留得一口氣在。好歹扛過了攻勢,又打退幾輪蟻附攀爬上來的敵軍,不知不覺中,便已血戰了將近一個時辰......
久攻不下,這也使得統領宮帳軍督戰的石魯隱愈發急躁起來,他驅使著胯下戰馬來回踱步,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勒令部族軍、漢軍去打破此處塢堡,卻一直耗到了現在,然而粗略統計下來,眼下戰死加上傷重的士兵,也已折損了近三千人......
石魯隱本來以為,多耽擱些時候,再驅使更多的部族軍與漢軍士兵去填命進攻,這座防御工事修筑得也不算如何齊備,加上守軍兵力微薄的塢堡也必然能夠攻破。
既然里面又有魏軍討死的小兵叫囂挑釁,那么自己還就非要掃平此處塢堡,殺光里面的魏兵,抓住那不開眼的小兒好生羞辱一番,再殺了泄憤...怎料到這里的敵軍卻是難啃的硬骨頭,一次次無功而返,消耗了如此多的人馬,而且尚還不知在此死守的魏軍將士還能硬撐到什么時候!
忽然又有一陣繚亂的蹄聲紛沓而至,石魯隱眼見有周圍哨探的遠攔子從南面疾馳而來,他的面色變得更為難看,而周圍一眾契丹將佐若有所覺,也紛紛相顧失色。
契丹遠攔子哨騎,剛剛疾奔至石魯隱面前,稟說發現有大股魏軍兵馬來援的消息。契丹宮帳軍這邊,便已能感受到遠方似有陣陣洪雷聲傳來...漸漸的兩路黑壓壓的騎兵,便出現在督戰的契丹宮帳軍,以及仍要向塢堡發起攻勢的部族軍、漢軍視野當中。那兩路勁騎排開了陣列疾馳而來,行伍中豎起的那桿旌旗迎風獵獵招展,上面都繡著斗大的一個“魏”字。
塢堡上方,頓時歡聲如雷。死守至今的魏軍將士歡呼雀躍,拉起身邊負傷的同袍互相扶持著,踉蹌的踱至墻垛邊,眺望過去,終于盼來了救援他們的大股兵馬。
疾馳救援而來,甫一發現聚集的敵軍蹤跡,那兩股騎軍毫不遲疑,立刻便要發起沖鋒...雷動的鐵蹄聲響徹天地,成群結陣的戰馬狂飆疾進,如同一波驚濤駭浪。騎乘在馬背上的甲士奮聲吶喊,高高舉起手中的軍械,霎時間一排排兵器鋒刃耀出的寒芒,便似映寒了半邊天際!
已然馳援而至的魏朝騎軍,二話不說便直接掩殺過來,這也極大的震撼了正硬著頭皮攻打塢堡的契丹部族軍、漢軍將兵...潰動的人群中頃刻間又是一陣陣騷亂,許多將官兵卒環顧左右,紛紛后退甚至有人嚇得臉如土色、體如篩糠。
采用蟻附攻城的戰法,攻方的傷亡率極高...而由契丹人統治的漢兒、越兀、阻卜人將兵,就感到自己受契丹的威逼脅迫,猶如被驅趕著前來送命的牲口一般,滿肚子的怨意怒火本來就無處發泄。又沒有攻破南面的城郭鎮坊,趁勢燒殺劫掠一番,而無法滿足他們需求,就只能置身于最為危險的地方,目睹周圍活生生、血淋淋的慘狀,也已然處于徹底崩潰的邊緣。
而隨著魏朝大股援軍殺至,并且發起了排山倒海的沖鋒,這也將攻打塢壁的軍旅最后那點戰意擊得個粉碎...潰動的人群中,有個部族軍將官登時哭嚎著嚷道:
“契丹不把俺們當人看!這塢堡本來就是個無底洞,再添多少人命進去也不夠!南朝又有大股騎軍殺來,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快逃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恐懼與厭戰的情緒如瘟疫般迅速漫延開來,也顧不得是誰先起的頭,無論哪支部隊,絕大多數士兵轉過身去,紛紛加入逃跑的行列,而急于從山坡上奔下去,再爬上戰馬,然后盡快從此處逃離!
在后方督戰的契丹宮帳兵,眼見大股潰兵連滾帶爬的直朝著這邊沖來。也渾然不顧如若擅退,則就地處斬的軍令...似乎也是受恐慌的情緒感染,那些契丹騎兵胯下坐騎相繼驚嘶起來,躁動不安的又尥起了蹶子!
石魯隱看得怒從心中起,幾乎咬碎口中牙...他心想由我統領的三千宮帳軍契丹兒郎,以及七千多名部族軍、漢軍將兵。可是眼下雖然宮帳軍兵馬尚未折損,可是其它部曲損失慘重,如今竟又于陣前潰逃...魏人這兩撥援軍,粗略望去,差不多也有一萬五千余騎,硬拼不得,也就只得暫退...可是這卻不是應了那魏軍小卒的言語,而讓南朝來看我的笑話!?
至于在墻頭上張望大股援軍殺至的郭威,此時也興奮得滿臉通紅。他仍不愿閑著,旋即疾步直朝著塢堡門口處奔去,口中還振奮的大聲喊道:
“還有力氣廝殺的快上戰馬,去與同僚軍旅一并追擊,再去攆殺胡虜一陣!”
...但聽得外面慘嚎聲不絕于耳,當塢堡大門緩緩被打開,郭威方自策馬奔出,就見隆隆鐵騎勢如風馳電掣而過,直追上那些奔走不迭的敗兵,揮起兵刃便毫不留情的招呼過去...一時間殘肢斷臂拋飛,鮮血涂滿一地,第一撥甲騎片刻不停,踏著敵兵的尸首呼嘯而過,緊接著又是一撥騎兵勢若雷霆,追擊斬殺敵兵的動作也是格外的狠辣果決。
郭威瞧見疾馳而過的這一彪甲騎,似是由一個黑臉漢子統領,他身著低階軍官制式的衣甲,也正要從自己面前經過。雖說彼此各不統屬,可郭威為人豪爽憑恃意氣,善于與人親近打交道,按后世的流行語來講,也是個妥妥的社牛...所以郭威眼見那人帶兵有方,與對方有打上了照面,便把頭一揚,笑言招呼道:
“虧得袍澤弟兄及時馳援而來,也免得我等一直困在塢堡里死守,能出來追胡虜掩殺,一出心頭惡氣...若有機緣,我理當請客吃酒才是。這位小哥,不知如何稱呼?”
那員黑臉騎將聞聲轉過頭來,眼見郭威雖身著尋常兵卒制式衣甲,卻殺得滿身斑斑血污,力戰至今也不知親手殺了多少敵兵...他似乎也格外欣賞這種作戰勇猛而不惜命的將士,遂點了點頭,回應道:
“好說,我乃京畿北府馬軍牙校史弘肇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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