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生離
“滴答！”
冰冷的雪水，沿著茅草做的屋檐滴落在了他的眉心。
好冷。
楚小陽緩緩睜開雙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我是誰？
我在哪？
四周嚴寒的空氣，忽然沿著鼻孔躥進了氣管中，隨后肺部一陣涼意傳來，讓他干咳了幾聲。
“咳…咳！”
打了個冷顫之后，楚小陽忽然清醒了幾分。
對了，這里是…雪原？
周圍殘留著一些荒草和枯木，除了茅草屋之外，便只剩白雪皚皚，似要淹沒世間的一切。
看著眼前鵝毛般的大雪從空中緩緩飄落，他終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楚大哥，你醒了呀！”
一道白衣翩遷的身影從茅草屋的另一側緩緩走了出來。
眼前是一位古裝的長發美女，有著修長的身材，精制的五官，出塵的氣質，以及一副堪稱絕世的容顏。
現在雖是雪原上最嚴寒的季節，但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布素裙，外加一層透明薄紗，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冷的意思。
從她走出來的那一瞬間，一股仙家道韻，自然而然的便流露在了全身。
“傷好點了沒，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這么貪睡，小心別著涼了！”
聽件耳邊傳來的溫柔輕語，楚小陽眼睛驟然一頓。
這個人，
好面熟。
“林…沐雪？”
“嗯？”
林沐雪緩緩回頭看了一眼他一眼。
茅草屋外篝火還在持續燃燒著，她挽了挽自己被風雪吹散的鬢發，隨后拿起了手中的勺子，
“狼肉已經燉好了，等吃完這一頓，我要先回一趟前線，那里戰事告急了，我得去幫幫她們。”
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正在身前幫自己熬著肉湯，這說出去肯定沒人信吧？
但偏偏眼前這畫面，讓他找不到一絲違和的感覺。
輕輕晃了晃自己腦袋，楚小陽忽然又記起了最近的很多事。
他剛想站起來，但發現了自己的身子有些不聽使喚。
“我感覺…頭好暈。”
“別亂動，等我來扶你！真是的，昨天無盡之海的風那么大，你偏要待在那里，昨晚上還生病發燒來著，不會是燒糊涂了吧。”
林沐雪輕輕地走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帶著些許責怪的語氣繼續說著，
“本來舊傷就沒好，又不會法訣，叫你逞英雄去守城，這下好了吧，差點被妖魔拍成腦震蕩！”
哦對了，想起來了，自己之前還在北斗城守城，是被林沐雪送回來的。
不過頭真的好疼。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在腦海中翻騰著，就要涌現而出，但他偏偏什么也想不起來。
“那個，你如果要回前線的話，我陪你一起去吧！”
楚小陽沉吟半晌，忽然鬼使神差的說這么一句話。
“不…不用了吧。”
下一刻，林沐雪的臉頰忽然變得通紅，和她身上雪白的衣衫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發現此時楚小陽看他的眼神，跟以往有些不一樣。
昨天在無盡之海面前，二人還一起看過潮起潮落，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到底明白了么？
“楚大哥，你現在重傷未愈，現在修為都跌到啟靈境去了，還是在這里躺好，等我回來照顧你吧。”
下一刻，她為了掩蓋自己臉上的緋紅，干脆別過頭去，繼續烹飪食物。
楚小陽趁著這個空檔，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天陽歷175年，早上十點半。
他捋了捋自己滿臉的絡腮胡子，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對了，前線現在什么情況？”
片刻，他忽然開口詢問。
“北斗城…在我們走之后還是失守了，天風城，如今也陷入了包圍中。”
林沐雪有些疑惑，但還是將前線的最新情報告訴了他。
楚小陽重新打量著眼前如仙子一般的倩影，160年前，當初在雪中跳舞的小女孩如今都長這么大了，而且竟成為了冠絕一方的翹楚，這讓他意外的同時，只能唏噓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而且，最近自己明明應該每天都見到林沐雪的才對，但不知為何，在剛醒來的那一瞬間，他心中偏偏生出了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我這是…怎么了？
半晌，他看著自己肩膀上的守夜人臂章，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一鍋肉湯燒開之后，林沐雪攙扶著楚小陽，緩緩走進茅草屋中，開始吃了起來。
熟悉的味道從味蕾傳遞到神經，楚小陽原本不安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你不是已經突破到神火境了嗎，怎么還要吃東西？”
不久之后，他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突然打趣道，
“不是應該早就辟谷了嗎？”
“辟谷是不可能辟谷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辟谷。”
林沐雪突然笑了，她夾起一根狼大腿，把它輕輕撕開，隨后分了一半給楚小陽，
“最多瞞著師門悄悄吃一點，就這樣子。”
“你都快成縹緲仙宮下一任宗主了，還有人敢管你嗎？”
楚小陽好奇道。
“不，我不喜歡縹緲仙宮那個地方，也不會成為下一任宗主。”
林沐雪搖了搖頭，
“我之所以想要回到前線，并非因為宗門，而是不愿看到妖魔禍亂人間。”
“這樣啊。”
“嗯，我很喜歡雪原，我很喜歡這里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株草，每一片樹葉…”
“我珍惜眼前的一切，但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腳下的土地，被敵人所侵占！”
她望著遙遠的天邊，輕輕喃喃著，
“所以，等擊退妖魔，我一定會再回來。”
“楚大哥。”
“嗯？”
“你看，外面雪要停了。”
不久之后，林沐雪已經吃完了眼前的食物。
“嗯。”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嗎？”
“記得，怎么了？”
楚小陽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她。
“我當時害怕極了，不僅身上受了傷、又冷又餓，還被狼群追殺。我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里的。”
林沐雪輕輕喃喃著。
“都過去一百多年了，你怎么還提這事？”
“因為你救了我，給我溫暖、給我希望、給我食物和水，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這一生，雪原才是我的歸宿。”
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楚小陽跟平時不一樣，林沐雪話突然便多了起來。
“我曾經給你跳過的那種舞，你還想看么？”
不久之后，轉過身來，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楚小陽愣在了原地。
面對這突如其來，幾乎如同告白一般的話語，他有些恍然不知所措。
下一刻，林沐雪朝楚小陽笑了笑，也不等他回話，直接脫掉了最外層的輕紗，隨后邁著輕盈的腳步，緩緩走到風雪中，開始獵獵而舞。
漫天風霜輕輕拍打著，她站在冰原上揮動著手中的輕紗，旋轉著，剎那間雪花四濺。
她是那么的美麗，仿佛一只雪國的精靈從天而降，很快便化為了這片冰原上最驚艷的風景。
“你知道嗎，我的家鄉并不在北疆，而出處于一個極為遙遠的地方，在那里，這種舞蹈是年輕女子向自己心上人表達心意的時候，才會跳的。”
林沐雪紅著臉，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哼著曲子，舞動著自己柔軟的四肢。
白色的雪花緩緩落在她的發梢，像是天界仙女下凡那般出塵而美麗。
楚小陽一時之間看呆了，面對突如其來的話語，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一曲舞畢，天空中的風雪也跟著停了下來。
“雪停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這句話，林沐雪眼中竟出現了一些淚光，她沒有等楚小陽回話，很快祭出了一把銀白色的飛劍，隨后踏了上去。
“楚大哥，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再給我一個答案好么？”
下一刻，只剩下她的余音回蕩在這片天地之間。
“等等！”
“等等！”
“別去啊！”
直到天邊林沐雪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楚小陽腦海中的記憶才轟鳴而出，他獨自在風雪中嘶吼著、咆哮著，可是已經完全見不到對方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