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橫田宅所在的破舊公寓樓外,距離這里大概有五六百米的街邊,一輛黑色的豐田商務轎車緩緩地靠邊停下。
轎車的駕駛位上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他五官清秀,體型消瘦,穿著高領黑色風衣,系著白色的絲巾,甚至還戴了一頂黑禮帽,副駕駛上橫放著一根墨玉色的手杖,這一身打扮,讓他看起來像一個來自于西方國家的紳士。
后排的座位上,坐的是上杉清的熟人。
工藤優一。
他還穿著海城中學的校服,顯然是匆匆趕來的,他的目光透過搖下的車窗,有些凝重的看向橫田宅的方向。
駕駛座上的黑禮帽停穩了車,轉過頭,瞇著眼對工藤優一笑了笑。
“大偵探,到了。”
“按你說的,我提前派外勤特工清過場,那棟樓除了橫田家,其余的居民我都已經疏散了,周圍我也派人去警戒,暫時隔離了這片區域。”
“外勤領隊的隊長剛跟我通過信,橫田宅偵測到超凡高能反應,超出了他們的能力范圍,請求后續命令,我讓他們撤離了。”
“你的那位小朋友剛剛帶著他的小女友進去...現在是要怎樣啊?”
工藤優一雖然表情有些陰郁,卻也并沒有特別焦急,而是緩緩的搖頭。
“等著就好了,清不會連那種小角色都對付不了,他可是那位上泉秀川的入室弟子。”
黑禮帽歪了歪頭,似乎也認可了這句話。
“也是,他的老師畢竟是那位新選組的武士們三顧茅廬而求不得的大劍豪,號稱不敗的新陰流當家...”
“你要說他沒點壓箱底的手段,我是不信的。”
“所以我才奇怪啊...這小子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靈感能力高的嚇人,我可查清楚了,他不止一次進入過夢鏡世界,還親手斬殺過鬼神。”
“北海道那種窮鄉僻壤,也能蹦出這種天才?”
“他升入高中之前的情報我查了個底朝天,就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少年,除了家傳的古流劍術,也沒什么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最離譜的是,我可以肯定,他并不是鏈接者。”
黑禮帽絮絮叨叨的,有些話癆,讓工藤優一不耐煩的皺起了眉。
“行了,別跟我來這套。”
“這世上并不缺少天才,缺少的是未曾夭折,成長起來的天才。”
“別在我這裝什么求賢若渴,惜才如命,你是什么樣的人,我能不清楚?”
黑禮帽跟工藤優一好像很熟絡,對他打斷自己的話,還揭自己的老底也不以為意,而是聳聳肩,換了個話題。
“好吧,那不討論你的小朋友了。”
“話說,你是怎么發現那個橫田野不對勁的?”
“負責他公司那個地區的外勤特工可不是偷懶的人,橫田野在公司的一舉一動都很正常,他們的例行監測沒有看出什么問題。”
工藤優一有些出神的看著遠處的住宅樓,隨口道:“橫田野收養了他姐姐的女兒,野原杏子。”
“前幾天,清拜托我查野原杏子的資料,大概是他春心萌動了?我弄來情報后大體掃了一眼,發現有些不太對勁。”
“資料顯示,橫田野最近似乎在和他的妻子冷戰。”
“橫田野的性格往好了說是善良,往壞了說是懦弱,他對妻子一向百般忍讓,結婚十幾年了,他妻子不想要孩子,他都毫不在乎的點頭同意,每個月的工資除了必要的花費,基本都全部交給妻子家用--這種居家好男人為什么會和妻子開始冷戰?”
“老實人沉默中的爆發?不太像,據我調查,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一直很不錯,橫田良子雖然性格有些刻薄,但對丈夫還算忠貞,沒有外遇,更談不上感情破裂。”
“我們不可能監視東京都每一戶人家的家庭狀況,但是...”
“橫田家,肯定出了什么問題。”
“我有些好奇,就動用了一些人脈,去稍微查了一下橫田家,就發現了這個。”
“這是昨天晚上的照片,今天剛交到我手里。”
工藤優一將一張照片遞到了黑禮帽的手里。
黑禮帽接過照片,打眼一看,臉色微變。
“這是...”
照片有些朦朧模糊,應該是從遠處偷拍的,畫面中,通過狹小的窗口,可以看到橫田野正在家中虔誠的跪拜一個小神龕。
神龕中,一尊無頭神像詭異而立,姿態放浪形骸,在漆黑的夜里,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工藤優一肯定的點了點頭。
“不必用那么猶豫的語氣,這就是你想的那尊鬼神--你的那個死對頭。”
“看來已經有些大人物,厭倦了在夢鏡世界中的無聊生活,準備籌謀著重返現世了呢...或者說,他們的野心從來都沒消散?”
“怎樣說都好,橫田野應該就是那一位選中的信徒之一,我推測...他的使命是提供祭品和擴散信仰。”
“情報我給到了,怎么做,你自己說了算,我丑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是戰斗人員,你休想讓我為你拼命。”
工藤優一的語氣輕快,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
黑禮帽的表情就陰沉了很多,他有些凝重的盯著照片里的無頭神像,嘴里低聲罵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收了起來。
“我知道了,大偵探,算我欠你個人情。”
“這件事我會解決的,東京都可不是那些鬼神可以肆意妄為的地方!”
“如果橫田野是那尊鬼神的信徒的話...要不要我上去幫你的小朋友一把?順手抓個活的?”
工藤優一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了一眼黑禮帽。
“你這養氣功夫還不到家啊,看到了那個神像,你就心亂了?”
“橫田野八成是那尊鬼神麾下的秘儀者,你抓一個活的秘儀者有什么用?嚴刑拷打對他有效?”
“秘儀者都是瘋子般的狂信徒,不要試圖和瘋子交流,逮一個殺一個就完事了...你難道是剛入行的天真新人么?”
“別喪著臉,我們好歹也算是同事,我不會不管你死活的,現在重要的是順藤摸瓜,而不是去做無用功。”
工藤優一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丟到了前座上。
“我查清楚了,橫田野就職于一家中介財務公司,負責給一些請不起財務人員的小公司或者不方便請財務人員的黑公司報稅做賬,他們的顧客群體大多數是極道中人。”
“那個神像的來源我查的明明白白。”
“那玩意來自東文會的若頭,東文宇名下的雙鬼組--橫田野做成了一筆雙鬼組的大生意,那個神像是雙鬼組的人送給他的謝禮之一。”
“你要查,從這里入手。”
黑禮帽皺著眉思考了片刻,嘴中念念有詞。
“東文會?東文宇?”
“是東文會一代目東文覺的那個敗家弟弟?他敢跟鬼神沾上關系,也不怕東文覺扒了他的皮?”
工藤優一不屑的笑了笑,語氣意味深長。
“東文宇可不是盞省油的燈,他的野心和胃口都不小。”
“東文覺老了,他一生的經歷足夠傳奇,稱一聲梟雄也不為過,但梟雄也會有生老病死。”
“我聽說了,東文覺想扶持他的獨生女坐上東文會二代目的位置--你覺得東文宇會服氣么?”
“所謂的人性,就是如此,為了足夠的利益,別說跟鬼神扯上關系,就算是出賣絞死自己的繩索,他也干得出來!”
說著話,工藤優一推開了車門,站在車門外伸了個懶腰。
黑禮帽從車窗探出了半個腦袋,有些愕然的開口。
“你要去那兒?你要上去么?別吧!你也知道你自己沒有什么戰斗能力吧!”
工藤優一掏出手機摁了幾下,表情平靜。
“我沒空和你閑聊了,我來這里也只是想看看清會不會真的和橫田野對上罷了,現在那邊鬼氣沖天,明顯打起來了,我要去準備善后工作。”
“清的性格我清楚,他事后會怎么做,我也能猜個大概,我得給父親去個電話,在櫻田門里給他打點一下,可別讓那些警察把他扣下!”
黑禮帽眼珠一轉,突然帶著笑意開口。
“大偵探,我當初明明是讓你監視著點這個小朋友的,結果你竟然和他玩起了友情游戲,這可讓我始料未及。”
對于黑禮帽的調侃,工藤優一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滿不在乎的開口。
“天才總是會互相吸引的,優秀的人自然會引為知己,這種道理,你這種冷酷無情的人是不會懂的。”
黑禮帽虛著眼敷衍的應是,突然話鋒一轉。
“既然上杉清和你關系那么好,你不如就去替我招攬他一下,如何?”
“他的靈感能力是普通人的兩倍以上,在這點上,我都不如他,他一身劍道實力是新陰流嫡傳,說不準還經歷過真劍覺醒,能修劍意與劍心,戰斗力絕對不同凡響!”
“他這一年以來,至少獨自斬殺過五尊實力不一的鬼神--他擁有獨自解決區域級事件的能力!”
“這種人才,可不能便宜了平安京和新選組啊!”
“你也知道,我們在東京都剛扎下根,能獨當一面的,除了你我,就只有那個渣男--雖然他很能打,但他整天出去花天酒地,出任務都找不到人,有他和沒有他沒什么兩樣!”
“這幾個月給我忙的頭發都掉了不少,你是不管事,不知道我的難處啊!”
“你替我把你的小朋友拐來,幫我分擔一下,我也能輕松不少!”
“你放心,待遇方面我是不會虧待他的,我們的規矩,你應該心里有數,比起平安京和新選組,我們這里絕對更適合他!”
工藤優一瞥了黑禮帽一眼,搖了搖頭。
“你想的挺美,讓我為你做說客?”
“這事我不管,你想招攬清,自己去聊,他同意,我也不會阻攔。”
“他的性格我了解,這一年來我零零散散的幫了他不少忙,只要我開口,為了報恩,他也會答應我的請求。”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拿他當朋友--我不會強迫朋友為我違逆本心,這并非我的為人處世之道。”
黑禮帽抿了抿嘴唇,有些費解的說道:“我知道你們是朋友--可你這么做,是為他好啊!就算他師從上泉秀川,也只能學習劍道而已!”
“加入我們的話,他會獲得更多的資源!他甚至可以獲得一枚鏡片進行鏈接,你也是鏈接者,鏡片鏈接會給人帶來多大好處,你不會不知道吧!”
工藤優一一揮手,打斷了黑禮帽的話。
“朋友不會打著為你好的幌子,用人情逼迫對方做不想做的事情!”
“你懂么?”
黑禮帽沉默了半晌,默默的搖頭。
他是真不明白,這明明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為何工藤優一會這么抵觸?
工藤優一也沒有出言譏諷,更沒有接著解釋,只是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轉身揚長而去。
“那怪不得你沒有朋友!”
工藤優一淡淡的話語傳了過來,噎的黑禮帽說不出話,等他回過神來,工藤優一已經被疾馳而來的一輛白色轎車接走了,只剩下他自己在風中凌亂。
“算了算了...我自己來行了吧!”
黑禮帽自言自語了一句,也沒有生氣,伸手拿起了副駕駛位置上的墨玉手杖,起身下車。
他望了望公寓的方向,砸了咂嘴。
“這種程度的超凡力量反應...橫田野似乎是想要搏命了啊...”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差錯,要是讓他逃了,難免又是禍患...”
“東文會,東文宇,雙鬼組...”
“哼...”
“不著急,我們慢慢玩...”
...
另一邊,上杉清遠沒有工藤優一想的那么游刃有余,實際上,上泉秀川并沒有開始教授上杉清超凡劍術,而且完成了“變身”的橫田野也有些棘手。
上杉清自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手悠哉悠哉的變身,他沖鋒的腳步根本沒停,只不過橫田野身上發生的異變速度實在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渾身浴血,骨肉外翻的怪物。
上杉清咬著牙,并沒有改變劍勢,他繼續用手中的剁骨刀劈向橫田野的腦袋,這怪物形態有些嚇人,但是他不信這玩意兒沒了腦袋還能活!
橫田野詭異的獰笑了一聲,閃電般的揮臂,他的速度至少提升了三倍,一把就將上杉清手中的剁骨刀牢牢地握在了掌中--鋼鐵所制的刀刃根本切不開他皮膚,只見他稍微用力,剁骨刀就被捏扁,卷成了麻花一樣的形狀。
上杉清心中大駭,匆忙棄刀,在地上一個翻滾,沾染了一身的血污,不過成功的把之前被橫田野鉗制住,又隨手丟到一旁的木刀撿回手里。
他一個鯉魚打挺,剛剛起身,準備反身斬出一刀,就眼前一黑,只見一道拳影驟然而至,轟向了他的面門!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上杉清匆忙中橫左臂于面前一擋,伴隨著一陣巨疼,他整個人被橫田野一拳砸飛,順著客廳的大門,摔到了昏暗的走廊上,重重的撞上了水泥墻面。
他被摔得七葷八素,喉頭一甜,干嘔了幾聲,左臂傳來了陣陣火燒火燎的疼痛感,他沒時間抱怨,飛快的掙扎著站了起來,用力的活動了一下左臂--很痛,但是能活動,骨頭應該沒事!
他心下稍安,右手單手握劍,瞪大了眼眸,緊緊地盯著晃晃悠悠向他走來的橫田野,準備放手一搏。
“杏子!往樓梯口跑!不要回頭!”
一旁走廊上的野原杏子看到上杉清被打飛出來,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她剛想過來攙扶上杉清,就被吼了一嗓子,嬌軀一顫,嘴巴張合了幾下,囁嚅著沒說出話,還是沒敢違背上杉清的命令,眼中含著淚,轉身就往樓梯口跑去。
她不是那種電視劇里的笨蛋女主角,只會哭著喊著要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剛剛屋內昏暗,再加上上杉清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現在還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但既然能讓上杉清這么狼狽,那她留在這里也不會幫上上杉清的忙,不如趕緊離開,以免他分心。
見野原杏子沒有犯蠢,上杉清松了一口氣。
他還沒有到絕境呢...
他的神色突然平靜了下來,上杉清保持右手握劍的姿勢,左手屈指一彈。
他心念一動,身旁卻風云變幻--無數灰黑色的霧氣猶如潛龍升淵一般從他的身體內蜂擁而出,突然迸發出來的蜃氣在他周身縈繞,甚至讓變成了怪物的橫田野都腳步一滯,眼神中罕見的帶上了幾分人性化的忌憚。
他在害怕...
上杉清臉色無喜無悲,凝神靜氣,左手并劍指,豎于胸前,心中默念了一個詞語。
剎那間,他左手的劍指之上,一道微小卻燦然的熒光悄然綻放,從光點,到光線,再到一個長方形的平面。
一張熠熠生輝的閃光卡牌從無到有,瞬間浮現在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百聞牌。
犬神之卷。
秘技。
心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