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帶著虎畏軍,總攬一切大權,已經足夠驚駭人了。
現在,參知政事兼吏部尚書的林希,兵部侍郎李夔,相繼而來,居然還有在來的路上?
朝廷這是要鐵心整肅江南西路,大力推行‘紹圣新政’了。
宗澤想著京里的大人物,道:“敢問是哪幾位?”
李夔倒是直率,道:“你是江南西路巡撫,遲早要知道。我就先告訴你,有個準備。除了林相公與我,還有御史臺御史中丞,大理寺少卿,刑部,工部的二位侍郎,他們應該都在路上,各有任務,最遲月底會到。另外,預計到下半年,官家會南下江南,巡視江南西路。”
別說那劉志倚,就是那文吏,包括宗澤,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么多大人物齊聚江南西路,甚至于官家都要親自來。
他們還是小看了,江南西路在朝廷以及官家計劃中的分量!
“下官,明白了。”宗澤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的說道。
李夔看著宗澤的表情,想起了他的履歷,斟酌片刻,道:“你到底是我兵部的人,我再給你說一些,這是六部諸寺聯席討論的,未有定案,但八九不離十了。朝廷,將在江南西路設立的不止是南皇城司,南大營,還會有南御史臺,南大理寺…”
宗澤的表情已經嚴肅的不能再嚴肅了。
他在京里的時候,那些大人物召見他,談了很多,但這南大營,南御史臺,南大理寺,都未有提及。
這說明,是在他離京之后,朝廷的態度發生了急速變化!
李夔瞥了眼站在他不遠處那個十六七歲模樣,作文吏模樣的十五六歲年輕人,道:“你是何人?”
劉志倚一怔,看向李夔,又看向那個年輕人,這李侍郎不認識?
不等那年輕人說話,宗澤抬手道:“回李侍郎,是京城一位故舊的子侄,托我照顧一二。”
裙帶關系是大宋朝野約定成俗的事,沒人會在意。李夔便不再多問,起身道:“我還要出去轉一圈,你將虎畏軍整頓一二,月底我會來接收。對了,太湖會建水師。”
不等宗澤再問,李夔就急匆匆的走了。
顯然,他來的很匆忙,就是為與宗澤通氣。
宗澤要送,李夔擺手道:“就當我沒來過。”說完,他就從側門走了。
宗澤見他身后有不少侍衛,倒也放心。
等李夔走了,宗澤細細思索著李夔帶來的消息,神情凝色了幾分。
朝廷對江南西路不斷加碼,說明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朝廷,令朝廷憤怒,也更加堅定。
劉志倚站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以往,他也覺得,做到了參政這個從四品的位置,不如汴京就是臨門一腳。但見了李夔才明白,他還差得遠。
李夔這樣,都不算說明大人物,只能是跑腿的!
宗澤沉思良久,道:“劉參政,剛才聽到的…”
劉志倚連忙抬手道:“下官剛才什么也沒聽到。”
宗澤審視他一眼,點頭道:“無需緊張,本官信得過你。不過,我們的計劃,得做些調整了。”
朝廷的格局太大,宗澤有些把握不住,所以,得調整計劃,做出足夠的配合。
劉志倚沒有說話,宗澤都難以把握,他就更不可能了。
至于那個年輕人,就是垂著頭,眼觀鼻,好像真的什么都沒有聽到。
宗澤坐回椅子上,沉思許久,道:“具體的計劃,我們晚上將周知府等人請來,一起細談。現在,劉參政,你寫一道告示,大致意思,就是江南西路巡撫衙門,將在下個月月初,推行‘紹圣新政’,第一步,就是進行戶丁審核,田畝清丈。各府縣要嚴肅要求,劃分區域,落實責任人,立進度軍令狀。”
劉志倚這時不會質疑,連多一句話都不說,抬手道:“下官領命。”
宗澤目送他離開,還在回想著剛才李夔的話。
雖然只是點到即止,可已經透露的足夠多了。
朝廷,將要在江南西路大動干戈,這種‘干戈’,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陳榥,你要做點事情了。”
宗澤忽然看向不遠處的文吏年輕人。
年輕人叫做陳榥,他看著宗澤一怔,道:“巡撫,要我做什么?”
宗澤道:“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東西能夠轄制李彥,必要的時候,我需要你鎮住他。”
陳榥看著宗澤,遲疑起來,道:“巡撫,我,不瞞你,確實有。不過,李彥不屬于我叔叔一系,他要是找足理由告御狀,我叔叔的立場你是清楚的。”
宗澤眸光陡然變得銳利,道:“那我留你在這里有什么用?我打發不走李彥,但我能打發走你。”
陳榥到底年輕,神色變了變,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咬牙,道:“好!但我最多幫你兩次!”
宗澤這才滿意,道:“總督府要盡快籌建,你來督促。對于各府縣兵曹,兵丁,要盡快掌握在手里,巡檢司的人,什么時候到?”
陳榥這倒是清楚,道:“應該會在月底之前,他們是刑部派來的,不少出自開封府,經驗豐富,能幫我們不少忙。”
宗澤坐在椅子上,目光轉向外面,一時間,腦海里無數的事情糾纏,亂成一鍋粥。
原本的‘紹圣新政’就千頭萬緒,涉及太多。而今,朝廷又再次加碼,宗澤這個‘全權大臣’,倍感壓力山大。
這會兒,劉志倚已經快速擬定好了告示,送來宗澤看了一眼,就命人抄錄,分送各府縣,而后,在洪州府各衙門大門外,張貼了這則告示。
告示沒有太過用文言,近兩個月的言簡意賅。
宗澤來到洪州府,本就引人關注,他貼出的第一份告示,很快就引來了不知道多少人圍觀。
人頭攢動,太多人想要沖到前面,一看究竟。
但識字的,著實不多,前面有一個半百老者,摸著胡子,臉色倨傲,一字一句的給眾人‘翻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命之下,普惠萬民。清丈田畝,明丁識人…”
“這句話,意思很簡單,就是朝廷要清丈江南西路的田畝,登記所有的戶丁,這些,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沒什么新鮮的…”
這老者明顯有功名,看了眼圍觀的人群,繼續說道:“國之大政,無所縫隙,令之所下,行之所虔…”
“這些話,就是說,要令行禁止,對于抗拒‘新政’的官吏,會有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