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惇,蔡卞等人磨刀霍霍的時候,朝廷各部門,告訴運轉,一道道政令之下,所有人都有了急迫感。
即便是文彥博的值房,也是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文彥博對于政務,當世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他處理起來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事關六部的,地方的,人事上的,軍隊上的,他幾乎都能駕輕就熟的決斷,批復。
這時,李清臣站在文彥博值房門外,并沒有急著進去。
文彥博知道他來了,猶自自顧的處理政務。
文峰成站在門口,余光一直在打量著李清臣。
外面都在傳,這位李相公與大相公最像,是公認的下一任大相公。
文峰成在文彥博身邊,接受教導日久,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李清臣,想要分析他的優缺點。
李清臣手里拿著幾道公文,靜靜的站在門旁,目光看著屋內。
他神色平靜,從容,不急不躁,哪怕他已經站了一炷香時間。
文峰成隱約看出了李清臣一些特質,卻心里又疑惑。
以李清臣的地位,根本無需如其他人在門外靜候。偏他就是這么做了。
文峰成又看向仿佛一無所覺的他的太爺爺,他的太爺爺八風不動,淡定如常。
‘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
文峰成心里十分好奇。
文彥博的值房確實很忙碌,不止是政事堂與青瓦房,垂拱殿,還有外面六部諸寺的的各級官員。
來去匆匆,他們看到李清臣候在文彥博值房外,心頭大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李清臣,不止是剛剛拜相,兼任吏部尚書,還是‘新黨’大佬,大相公章惇的鐵桿心腹,即便是當今官家,也不能隨意讓他這么候著!
眾人不明就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文彥博終于慢慢抬起頭,好像看到了一只胳膊,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再次看去,這才有些疲憊的道:“誰在外面?”
文峰成早就等不及,連忙說道:“回太爺爺,是李相公,等了一會兒了。”
文彥博皺了下眉,不快的道:“還不快請進來。”
話音未落,李清臣已經邁步進來。
他沒了以往的克謹嚴肅,反而笑呵呵的道:“看著文相忙于公務,不忍心打擾,故就多站了一會兒。”
文彥博面色不動的搖了搖頭,道:“給李相搬個椅子,上茶。”
文峰成應著,搬來邊上的椅子,又遞上一杯茶,這才悄步退出去,并關上了門。
文彥博坐在椅子上,神情看不出疲倦,臉上多了一絲笑意,道:“紹圣新政伊始,禮部應該最忙,李相怎么有空來我這里?”
李清臣笑容比文彥博多,拿出一道公文,遞給文彥博,道:“這是關于科舉改革的草案,請文相公過目。”
文彥博瞥了眼,沒有接,因為這不是‘草案’,是定案!
“我已經署過名。”文彥博道。
李清臣道:“禮部經過深思熟慮,又追加了一些規定,包括:科舉申報,考試地點,流程,中第人數、恩賞,俸祿,南北比例等等。”
文彥博面色如常,沒有意外,道:“要包括人申報家族人員,財產。科舉只分茂才,進士。考試集中在一府,由太學,國子監,禮部共同派人監考。每年考試,根據一縣人數做比例,錄取中第人數…”
李清臣對文彥博知道的如此清楚也不意外,笑著道:“文相公如果沒有不同意見,句署名吧。”
文彥博注視著李清臣,沒有說話。
李清臣這道公文,不是秘密。這是‘新黨’下面起草,上書上來的,文彥博已經看過拿到奏本。
“還有什么?”
文彥博目不轉睛的盯著李清臣道。
李清臣依舊笑著,拿出第二道公文,道:“朝廷國庫拮據,想要從民間納捐。但一直以來的納捐,都是‘士紳先出,百姓所出,朝廷與士紳三七’,這一次,朝廷希望真正的納捐,需要有威望的士紳大戶領頭。”
“說你的想法。”文彥博言簡意賅。
對于文彥博的直接,李清臣笑容不變,道:“我的想法是,為官的帶頭,以官階為憑,政事堂,每人捐五千貫,六部尚書三千貫,侍郎兩千貫,往下,依次五百貫遞減…”
文這一點錢,對文彥博或者絕大部分士人來說,不算什么。
文彥博卻不為所動,道:“如果有人不出,或者真的拿不出呢?”
李清臣道:“如果真是家境如此,朝廷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李清臣沒有說完,剩下的,不言而喻。要是故意不出,那面對的就是朝廷的狂風暴雨了。
文彥博雙眼如淵的注視著李清臣,許久,道:“還有什么事情?”
李清臣沒有任何畏懼之色,道:“朝廷計劃,在下個月月底,在江南西路展開田畝丈量,與人丁登記。成立一個,由文相公為負責的督導值房,匯集六部官員,并有御史臺,大理寺官員加入監督。對了,還有官家也會派人。”
“繼續說。”文彥博淡淡道。
李清臣這次又笑了,道:“文家人才輩出,皆是國之棟梁,我想安排一些人,去江南西路歷練。”
文彥博拿起邊上的筆,道:“最后一條,我不同意。科舉改制,我保留看法。納捐,我同意。江南西路的,我也同意。”
文彥博說著,就拿起筆署名。
李清臣絲毫沒有強求的意思,等文彥博署名完,忽然又說道:“你這個曾孫不錯,上次官家還與我提及過,放到我禮部來吧。”
“那你那個次子,給我。”文彥博放下筆,淡淡道。
“有文相公提攜,犬子一定會很高興。”李清臣毫不介意與擔心的就應下了。
文彥博沒有再理他,慢慢閉上眼,似要假寐。
李清臣收拾好幾道公文,站起來道:“文相公,林相公南下,許相公在京外巡視,王相公北上,我過幾日要去京東路。京里就剩下你與大相公了。”
文彥博眉頭忽的皺了下,迅速又回歸平靜。
李清臣說完,就自顧的離開了。
文峰成隨后連忙進來,關上門,神色有些擔心。
文彥博慢慢睜開眼,拿起肩上的白發,輕嘆道:“若我是再年輕十歲,哪輪得到他們猖狂!”
文峰成心里有些悲傷。
太爺爺太老了,九十多歲,行走不便不說。太多人都擔心他活不過明天,因此不肯靠過來。
縱然文家底蘊深厚,可這種深厚,也藏著諸多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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