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官服,國子監祭酒是正四品,穿戴是整整齊齊,一絲不茍。
“臣沈括,參見官家。”沈括的聲音郎爽,字正腔圓。
趙煦將權哥抱起,笑著道:“免禮,坐吧。跟朕說說延播教化的事。”
所謂的‘教化’,其實就是推廣書院等教學,普及教育。
沈括謝恩坐下后,上前遞過奏本,站在御桌前,早有腹稿道:“官家,目前,國子監的主要工作,第一是整頓全國各類學府,國子監還有些力有不逮,需要地方配合,但地方配合不高,進度沒有預想的快。第二,就是編修教材,整理科目,進展順利,已經呈送政事堂待批。第三,是鼓勵私學發展,對于全國各地辦學的人給予各種獎勵,催動私學發展,以作為朝廷官學的補充。第四,太學正在設立一些特別的科目與研究樓、院,比如軍事方面,農業方面,工程方面等。第五,臣希望朝廷能多撥一些錢糧…”
趙煦一邊聽一邊看著沈括的奏本,不時點頭。
等沈括說完,趙煦笑著道:“很好。你說的問題,地方配合,朕會與大相公等商議,拿出具體辦法,必要的話,納入地方官員考核。”
“教材方面,要納入‘新政’的內容,一味的法古不可取。私學的話,也不能放任,對于一些弊端,要嚴厲破除。”
“特別科目,要認真對待,以軍用、農業、工程為主要,大力推動。要在戰爭,農業,工程的應用中不斷推進與發展,不能吃老本,老祖宗考慮不到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
“錢糧的話,朕會讓大相公再追加一百萬貫。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要將教育當做頭等事來抓,爭取十到二十年,令我大宋兒郎都能夠讀書認字。掃盲一事,朕在卿家的奏本沒有看到,教育,不止在學院內,也在外。”
“另外,對于女子讀書,也要放寬,鼓勵女子讀書斷字,明辨是非。”
“還有,明年的恩科,放在太學,由國子監與禮部共同署理,御史臺、刑部監察。一定要公平公正,錄取的進士名額要限制,暫定三百一十六人。”
“對于錄取的進士,朕與大相公等人說過,先在太學學習一年,而后派到地方,以縣佐為鍛煉,能者上,庸者下,我大宋朝廷不養閑人。”
“對于新晉進士,各項待遇不能像以往,要有能力也要有品行,不能一中第就立刻飛黃騰達,滿京城的人找他們聯姻,鄉里半數地落到他們名下以躲稅,外加各種賞賜,恩典,就富可敵國了…”
沈括手里拿著板笏,認真的記著趙煦話里的重點。
趙煦說了很多,感覺口干舌燥了才停下來,喝口茶。
“嗚哇”
懷里的小家伙小嘴開合,烏黑的大眼睛注視著趙煦,或者說趙煦的嘴。
趙煦笑著顛簸了兩下,又看向沈括,道:“關于‘新法’以及明年的‘紹圣新政’,你們國子監、太學以及各府州縣的學政那些,是怎么看的?”
沈括神色微緊,舉起板笏,沉聲道:“官家,太學以及下屬各學院,書院,私塾等,都在加緊整頓,對于不尊朝廷法度,肆意詆毀,教學態度不端,入學目的不純者,已經革去了八成之多,下一步,國子監將會進一步整肅,確保教化之純凈,朝廷法度之森嚴。”
趙煦笑著點頭,將懷里的小家伙抱起來,望著外面,道:“這些啊,你們看著辦,朕手不伸那么長。倒是有些心里話,想與卿家說說。”
“臣恭聽圣訓。”沈括躬身。
趙煦神情向往,面帶笑意,道:“隨著改革的推進,諸多弊政被消除,朝廷的國庫會在減少中慢慢恢復,日后會大幅度提升,那時,朝廷國庫充盈了,朕想著,在教化上,再下些苦功。第一步,就是我大宋所有的孩童,必須,強制性的接收三年到五年的教育,錢糧由朝廷出,力爭三十年,我大宋人人有書讀,無人不識字,到那時,是何等的光景?只是一部分人讀書,極少部分人才華橫溢,那不是文道昌盛,盛世,應當是全民的…”
沈括神情震動,有些吃驚的看向趙煦。
趙煦說的可不是什么暢想,這位官家,心里有這樣的宏大報復!
人人有書讀,無人不識字!
這樣的盛世,曠古未有!
沈括不由得激動了,縱然他可能看不到這樣的盛世,但他愿意為之努力!
他雙膝跪地,直著腰,舉著板笏,朗聲道:“臣,沈括,愿為官家前驅,奮力向前,實現官家之大愿,我大宋之盛世!”
“咯咯,咯咯…”
趙煦懷里的權哥,忽然間跟著笑起來,小手揮舞著,粉嫩可愛。
趙煦低頭看去,道:“權哥,你是不是也想看看這樣的盛世?朕要是做不到,你可得繼續努力…”
沈括跪站著,心神激蕩,腦海里全都是剛才趙煦的話。
趙煦逗弄了下小家伙,就看向沈括,笑著道:“卿家起來。這些話啊,不要傳出去,朕怕被人說成是大話官家,或者是瘋子皇帝。”
沈括站起來,神情嚴肅,道:“官家放心,臣以殘軀,不惜一切,為教化拼力,為圣愿盡忠!”
趙煦瞥了眼陳皮,道:“圣人那邊,魚做好了嗎?”
陳皮側身,道:“做好了,娘娘送了一份去給太妃娘娘。”
趙煦嗯了聲,抱著權哥起身,道:“沈卿家跟朕一起來,朕今天釣了條魚,一起吃。對了,陳皮,你去請大相公,就去福寧殿。”
“是。”陳皮應著,快不出去。一般人可不能去請章惇。
沈括怔了怔神,連忙道:“謝官家。”
趙煦抱著權哥,走到他跟前,道:“待會兒卿家說一說,也聽一聽。朝廷大政到了現在,應該定下來,士子是朝廷最寶貴的財富,要認真對待。”
“是。”沈括道。他知道,官家與大相公的對話,他能旁聽,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機緣!
不多久,趙煦就回到了福寧殿。
孟皇后一身白色大襖,正在屋檐下擺弄著飯菜。
她沒讓宮內幫忙,都是她在弄。
趙煦抱著權哥,徑直在主位上坐下,看著有些發愣的沈括,笑著道:“沈卿家坐。朕與圣人,能親手做的就親手做,人太舒服了不好。”
沈括急急回神,道:“謝官家。”
他偷偷瞥向孟皇后,見孟皇后手上有些傷痕,也有些老繭,確實不像做給他看的。
這么一來,他心神越發凜然,看向趙煦的目光,都是崇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