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的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四周的工部官吏不自覺的悄悄圍住他,他們擔心有人怒不可遏沖出來暴打王存。
圍觀的不少人確實很憤怒,一些人是來找王存想辦法的,‘賀軼之死案’現在是波瀾詭譎,很多人想從里面抽身,自然要動用所有關系。
而保守派唯一能借助的,也只有‘舊黨’唯一的大佬,王存了。
但王存的突然表態,令他措手不及,驚愕不已。
王存還在慢慢說話,都是‘新法’的好處,堅決表態:忠于官家,忠于朝廷,絕不做不利于官家、朝廷的事。
“王正仲,你的操行呢?你昧著良心換取榮華富貴,就不怕被人戳斷脊梁骨嗎?”
果然,還是有人出來了,這是一個中年人,穿著儒衫,明顯沒有中第入仕,此刻滿臉憤怒,腔調如雷。
正仲,王存的字。
四周的工部官吏更加緊張了,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王存笑容漸失,慢慢站起來,看向他,沉聲道:“本官的操守就是‘忠君保境,富民強國’,本官字字句句,所作所為都在為此,為何會被人戳斷脊梁骨!?”
沒有入仕的中年人,怒吼一聲,就要沖過去,卻被人攔住了,他咆哮著道:“‘新黨’之人禍國殃民,你睜眼看看,哪里還有一點盛世景象?處處都是亂象,你的忠君保境,富國強民,就看不到這些?還是你的操行里,就沒這些!”
王存背著手,神情冷冽,道:“本官看到是,貪官污吏,霸道橫行,百姓如在水火,苦不堪言。因此朝廷制定了‘清肅吏治’的國策,就是要拯救百姓,還天下朗朗太平!”
中年人越發冷笑,道:“仁宗皇帝的清平盛世,到現在還有半點?司馬相公等人苦心經營,努力恢復,到了現在,毀之一旦,全是那些奸佞之輩所為,本以為你會中流砥柱,扶國之臣,不曾想,你也是個小人,你比章惇等人更可恨,奸賊!”
王存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情形,從容不迫,與身前的同齡人說道:“老人家,沒事的話,多了解一下‘新政’,朝廷是在富民強國,不是剝削百姓,今天就到了這里,改天來看你…”
王存說著,就起身反向離開。
這老者不知道是不是托,總之,還在樂呵呵的笑,沒有過多的反應。
那中年人大喊大叫,想要追過去,卻還是被工部的官吏給攔住了。
王存雖然脫身走了,但那些大罵聲卻沒有停,并且傳播的越來越快。
“這些是王相公的話?不可能吧?他之前不是力阻‘新法’的嗎?”
“他當著許多人面親口說的,假不了!真沒想到,王正仲居然也是個變臉小人!”
“我還是不信,‘新黨’禍國殃民,天下共知,王相公決然不是這般人!”
“哼,你去問吧,看看他怎么說,我聽說,不少人已經與他割袍斷義,還準備上書彈劾他…”
“這般陰險行徑,真是令人不齒!”
這樣的話語,逐漸充斥著開封城,王存為代表的‘舊黨’,等于是叛變了!
這樣的‘叛變’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也不止是朝局變化,還意味著‘新法’在很大程度上,掃除了最大的障礙!
此時,蔡卞與梁燾、吳居厚正在皇家票號視察,聽著朱淺珍的匯報。
朱淺珍哪怕是名義上的國舅,在這么多大人物面前,還是拘謹的很,幾乎是照本宣科的說道:“蔡相公,目前皇家票號的本金加存款總共有兩千三百萬貫,具體的作業規劃,還是傾向于對普通百姓以及小商販的借貸支持,利息非常的低。另外,各地分號,尤其是開封府各縣基本上組建,明年就能通過匯兌,來實現財政以及俸祿的發放…”
大宋朝廷的錢糧,七八成依賴于漕運,因此‘轉運使’這個職位非常的關鍵,關乎大宋國本。
但票號的出現,卻在改變這一情況。
作為最有能力以及執掌轉運司的戶部侍郎吳居厚,神色沉思。
皇家票號的發展固然可以為朝廷節省大量損耗,以及人力物力,也能遏制貪腐,但皇家票號的發展,也會極大的影響朝廷現在的運作方式!
他貌似憨厚,瞥了眼上司梁燾,沒有說話。
蔡卞邊走邊聽,在視察整個皇家票號。
大宋的高層心里都清楚,這皇家票號就是內庫,是趙煦獨有的!
蔡卞聽了好一陣子,點頭贊許道:“真要是這樣,確實能為朝廷解決一件大頭疼事,于國于民都大有裨益,官家圣明!”
朱淺珍陪著笑,心里忐忑。
隨著皇家票號的發展,朝廷里對皇家票號的‘作用’產生了一種‘討論’的氛圍,官家又不在京城,九殿下根本壓不住這些聲音,他只能心懷忐忑的小心應付了。
梁燾聽到蔡卞說‘官家圣明’,瞥了眼外面,笑著說道:“蔡相公,官家圣明,可不止在這一處。”
蔡卞頓時一笑,沒有說話,繼續向前走。
‘王存叛變’的議論聲早就傳到了他們耳朵里,但作為朝廷重臣,他們不會輕易開口評論這件事。
但這種事的原委,眾人卻已經很清楚了。
皇后娘娘召見王存,王存繼而公開表態支持‘新法’,這里面具體發生了什么他們不清楚。
但現在回想起來,孟皇后沒有官家的允許,不可能公然召見王存。
背后如果沒有官家把控,王存也沒理由‘叛變’!
簡而言之,就是官家通過皇后娘娘,收編了王存以及‘新黨’!
這種方式,可比打壓‘舊黨’來的高明無比!1
‘官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王存怎么就叛變了?’吳居厚小眼睛閃爍,心頭好奇。
這應該是目前開封府所有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或許也只有王存他自己明白。
“希望王存不是空口說白話,落于實地才最為重要。”梁燾有些感慨的說道。
‘舊黨’里不乏投機之輩,嘴上一套,做的是另一套。
他現在不太相信王存的話,擔心王存口蜜腹劍。
“會的。”蔡卞卻是一笑。
他來之前,章惇忽然提了一句話:王存入政事堂倒也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