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鑒天仙卷,有些不甘
他抬起頭，看著端坐在云榻之上的鎮撫司。
其人臉色淡漠，面容平靜，看起來云淡風輕，就好似先前的諸多神通正法都不存在般，一切都恍若夢境。
但顧長安知道，這并不是夢！
他在鎮撫使外表淡漠的臉龐上，也看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神情——
期許！
顧長安能夠注意到，鎮撫使那深邃的眼神中，帶著一股真切的期許！
他在期許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顧長安和鎮撫使坐在山巔正殿旁，一處懸邊小亭。
山風吹來，帶起舒爽氣息。
端坐懸崖邊，坐看遠處云卷云舒。
此時天色已經到了夕陽傍晚，遠處夕陽晚照，燃起火燒云，顧長安和鎮撫使兩人面前所觀的云海都被夕陽所渲染，層層疊疊的云，五光十色絢爛夢幻，令人望而陶醉。
“都看清了嗎？”
鎮撫使扭過頭，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是溫和。
與平常截然不同。
以往籠罩在他身上的如淵如峙，帶著歲月氣息，而此時卻溫潤如風，好似林中古松，湖邊垂柳。
看清了什么？
鎮撫使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但顧長安卻很明白。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閉上眼睛，將記憶翻涌上來。
頓時，先前鎮撫使演示諸多神通正法的場景，便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出來。
這印象很是深刻，好似刻骨民心般，竟是烙印在靈魂深處。
此時翻閱，顧長安竟還能體會那些神通正法中所露出的道韻。
心下頓時有些詫異。
念及此處，顧長安忍不住問道：“敢問鎮撫使，卻不知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詢問，也無頭無尾。
但鎮撫使卻是已經明白，當下就笑著說道：我專門為你演化神通正法，自然會故意露出一絲心念，其中蘊含著道韻法則，你被這道韻所牽引，如同一夢經年，沉浸其中。這說明你完整的接受了我在演示神通正法時所流露出來的心念，這才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而靈魂更是因此沾染到這些道韻，目前來看或許無甚作用，但等你抵達宗師，甚至邁步神通境時，便能體會到。”
說到最后，鎮撫使又補充了一句：“此乃好事，不必介懷！”
“原來如此！”
顧長安點了點頭。
旋即聽到鎮撫使這話，心里忍不住想到：“這哪里只是一句好事能夠說得清楚的！”
“這分明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鎮撫使說的輕巧，但顧長安卻十分明白。
讓一位神通境界的強者，甚至在神通境也堪稱強者的大能專門演化神通正法，還不惜展露出心念道韻，這樣的待遇，試問天下誰能得到？
要知道，每一個武者對于自己修煉了什么功法，對外都會保密，防止被人針對！
更遑論是流露出心念道韻？
這就等于將自己的弱點直接展露在人前！
鎮撫使這樣做，幾乎等同于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顧長安面前，只是為了讓顧長安能夠直觀的體會這些神通正法的真正威力以及修煉經驗！
毫不夸張說，若是顧長安能夠得到這些功法的真正傳承，僅憑他所領會的這些道韻，便能將這些功法入門，甚至快速踏足小成境界！
這等同于功法經驗包啊！
毫不夸張的說，今日鎮撫使的這番演示，堪比在小葉青天閉關一月！
便是用功勛兌換，價格豈止五百萬？！
“看清了！”
“也都看明白了！”
“鎮撫使諄諄善誘，屬下感激不盡，此等大恩，沒齒難忘！”
顧長安說著，站起身來，對著鎮撫使認真的行了一禮。
“無妨，坐下吧！”
鎮撫使微笑頷首，對于顧長安的態度很是滿意：“既然你都看清了，也就不枉我這一番演示。”
顧長安坐下，細細體會著記憶中的諸多道韻，不由問道：“敢問鎮撫使，不知先前所演示的這些神通正法，都叫什么名字？”
聞聽此言，鎮撫使忽然笑了。
但見他從石凳上站起身來，面對懸崖，憑風而立，足尖距離懸崖邊不足一寸，整個人面朝煙波浩渺的云海，徒然生出一股磅礴氣勢，猶若神仙中人。
就聽見他朗聲說道：“我懸鏡司鎮派絕學，有九法十三化！”
“其中有天火浩蕩太陽法，位列九法之第五正法！”
話音落下，顧長安眼前恍惚一下，好似看到了鎮撫使手掌推出，浩蕩太陽光灑遍寰宇。
“法天象地紫金身，位列九法之第七正法！”
大日智商，金色骸骨仰天咆哮，血肉正在寸寸生長，腳踏大地，雙手托天，好似一尊洪荒巨人，猶若神祇。
“又有縱地金光化虹術，位列十三化之第四化！”
一道長虹，倏忽之間跨越天地，橫亙兩極。
鎮撫使娓娓道來，伴隨著他不斷的訴說每一個正法神通的名字，話語中都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遠遠傳開之后，讓遠處的云海都為之翻涌，清風都為之駐足。
顧長安就這么聽著。
每當鎮撫使念誦出一個名字，顧長安都下意識的復述一遍，同時心中也在不斷回憶著這些神通的道韻，將這些切身體會的感受與這個名字牢牢的印刻在一起。
“一氣貫長虹，天地若比鄰。位列十三化之第二化，為我懸鏡司第一遁術，一旦施展，猶若天地比鄰，近在咫尺。”
“饕鬄吞天訣，九法之第八法，吞天噬地，消化萬物。”
“天地造化仙錄，九法之第三正法。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可融萬物，可煉化萬物。”
鎮撫使的話音幽幽，蘊含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復雜情緒。
為懸鏡司的底蘊之深厚，為諸般正法神通中凝結無數先賢大能的血汗，為這些神通正法的威能——
為他們淺吟低唱，為他們贊嘆向往。
不知過了多久，鎮撫使的話終于徹底停止下來。
而顧長安，也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九法十三化。”
“九法十三化！！！”
顧長安連著默念了兩聲，第一句平淡至極，第二句卻鏗鏘有力，似乎帶著某種決心。
垂落在下面的雙手，也在不知不覺間緊握了起來。
九法十三化，毫無疑問，都是十分強大的神通正法。
尋常之人能夠得到一種，便是邀天之幸。
即便是顧長安，早已就定下可以任選其中之一，此刻也不由想著：這些術法神通，也不知窮極一生，可以得到多少正法，多少神通？
想到這些，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整個人忽然愣住了。
九法十三化珍貴非常，這毋庸置疑。
尋常武道神通境和氣道凝神境都沒資格閱覽，便是修煉一個，都需要立下莫大功勞。
可為何，這位鎮撫使能夠將這九法十三化的大部分都演示出來？！
先前他雖然沒有細數，但可以確信，鎮撫使至少演化了十種以上！
九法十三化，共計也才二十二門，而鎮撫使一人便學了大半！
而且看鎮撫使演示神通正法的舉手投足間，充斥著濃郁的道韻，這分明是得了正統傳承！
這位鎮撫使的過往，到底經歷了什么？
帶著這個疑問，顧長安再次打量鎮撫使，可所看到的仍舊只是表面的數據。
看不出這位鎮撫使的過往！
更為重要的是，他忽然想到，鎮撫使最后演化的乃是一種名為‘主日神宮’的正法，可后來鎮撫使卻并沒有說出這門正法的完整名字。
帶著這個疑問，顧長安不由疑惑的問道：“敢問鎮撫使，你最后演化的正法，是何名稱？”
問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已經不自覺的浮現出那一輪煌煌大日，以及最后吞噬大日，成為宇宙中亙古永存的宮殿。
聞聽此言，鎮撫使不由看了一眼顧長安，整個人的身體也在這刻筆直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更是在這瞬間變得肅然沉靜，一字一句道：“此為九法之第二正法——諸天照日神宮法！”
“諸天照日神宮？”
“不錯！”
鎮撫使說道：“你應該注意到了，在我所演示的懸鏡司九法十三化中，有不少功法都與大日有關，而這諸天照日神宮，便是懸鏡司第二正法，且是諸多大日正法、神通的本源正法！”
說到這的時候，鎮撫使話語中帶著一股追捧，又有著一股憧憬。
“九法十三化，以及我懸鏡司許多功法秘籍，大部分都是懸鏡司歷代前輩大能從諸天照日神宮中演化而出。”
“此法乃是上古天庭所傳，具體何名不得而知，不過因為他是諸多正法神通的本源，因此我們將這正法，列為懸鏡司第二正法，又將其稱之為主日神宮！”
“寓意為一切的根本，主宰大日之上，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顧長安默默點頭。
旋即他又好奇的問道：“此法既然是我懸鏡司許多功法秘籍的根本法，卻還只是第二正法，那這第一正法，又稱之為何名？有怎樣的威能？”
“這第一正法嘛…”
鎮撫使并未直接說出來，而是賣了一個關子：“你可知道我們懸鏡司，為何一開始叫這個名字？”
顧長安自然知道。
早在當初他還在廣陽郡一家武館時，牛銳利便已經將懸鏡司的來歷告訴他了。
因此，顧長安點了點頭。
“眾所周知，當初創立懸鏡司的那位武圣大能，在飛升后留下一面寶鏡，此寶名為渾天寶鑒，因此我們才稱之為懸鏡司，但若僅僅只是這一件法器的話，我懸鏡司也不會叫這個名字。”
“只是因為這位武圣大能除了留下這面渾天寶鑒之外，還留有一卷道經，名為——鑒天仙卷！”
“此法擁有通天徹地之威能，可上觀九霄下徹幽冥，焚山煮海只是等閑，擒星拿月也是小道。”
“傳說，此法修煉到至極，可成陸地神仙，甚至打破世界壁障，飛升上界——當然，這只是傳說，數百年來，除了當初那位武圣破開虛空飛升之外，數百年下來，我大燕之地，還未曾聽聞有人可以飛升上界！”
“不過，傳言雖然有所夸大，實際上卻并不太出入，蓋因此法乃是和渾天寶鑒配套，兩者相輔相成，所爆發的威能，便是此界都難以承受，這已經超出了武道天人、氣道長生的范疇！”
說到這里的時候，鎮撫使的語速稍稍有些加快，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驕傲，以及…落寞。
這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但在鎮撫使的口中卻十分反差的糅合在一起，讓顧長安對這一刻的鎮撫使有了新的認知。
他并未說話。
只是默默的聽著。
也在默默的記著。
將鎮撫使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的記在腦海中，生怕忘記了哪一段話。
更生怕，
忘記了鎮撫使話語中的驕傲。
鎮撫使不再說話。
整個山巔亭中，顯得有些寂靜。
只有山風在呼呼的吹著。
鎮撫使在追憶過往，顧長安在銘記歷史。
少頃。
鎮撫使整理好心情，望著顧長安，望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你看清了嗎？”
這一刻。
四目相對。
顧長安凝視著鎮撫使的眼睛，看著對方眼中所流露出的那股情緒——與先前相比，不在內斂，而是表露了出來。
顧長安這一次很輕易的就能看出來，這眼神所蘊含的含義——
期許！
是鎮撫使的期許！
更是懸鏡司無數前輩先烈、大能強者的期許！
顧長安沉默片刻。
然后直視著鎮撫使的眼睛，點了點頭：“看清了！”
“看清楚了就好，看清楚了…就好！”
聽到顧長安的回答，鎮撫使眼中頓時明亮了起來，連說的話也在不經意間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似乎很是激動。
也似乎很是興奮。
但他顯然還在壓抑著，也在克制著，生怕嚇到了顧長安。
過了許久，他終于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沉聲說道：“我懸鏡司自成立以來共有五百三十七年，成就武道神通之境界、氣道凝神之境界，共計有八十九人，其中武道天人、氣道長生有二十一人。”
“這二十一名長生、天人，絕大部分都以諸天照日神宮為根本正法，輔助修煉其它神通秘法。”
“當然，也都有嘗試著修煉鑒天仙卷，可都以失敗告終！”
“而六十八名神通、凝神境界中，有十名天賦最高者，這其中包括我…我也是修煉鑒天仙卷的一人！”
“但我們還是都失敗了！”
鎮撫使負手而立，看著眼前云海翻涌，沉聲說道：“說來也是可笑，我懸鏡司，號稱監察此世，可竟然連鑒天仙卷都無人修煉成功，唯有靠著與渾天寶鑒培養感情，才能御使這法寶，真真是可笑至極！”
“應該是很可笑的吧？”
他轉過頭來，目光投注到顧長安身上，笑著問道。
可笑嗎？
或許吧！
但迎著鎮撫使的目光，顧長安真的笑不出來。
或許此事傳出來，真的可以讓大燕乃是大燕之外的其他勢力暗中笑話。
但顧長安卻從鎮撫使這看似平淡的眼中，看出了一抹痛苦，以及…不甘！
不甘心！
五百三十七年了！
除了武圣之外，竟無一人能夠修煉成功！
懸鏡司九法十三化，迄今為止，這第一正法竟是無一人可以修煉成功！
這是何等的笑話！
九法十三化，到底是九法，還是八法？！
懸鏡司無數先輩大能，都絞盡腦汁修煉，甚至還有不少神通、凝神大能，長生、天人強者修煉到走火入魔，斷了武道、氣道之路，但他們仍舊不放棄！
為的就是再現當初的輝煌！
渾天寶鑒！
鑒天仙卷！
他們想要看看，這法寶和仙卷合二為一后，究竟能爆發怎樣的威能！
他們像要接著這樣的威能，掃蕩六合八荒，為大燕開辟出一個萬世太平！
這是他們的執念！
也是鎮撫使的執念！
“所以…說了這么多，你看清了嗎？”
鎮撫使，再一次的詢問。
而面對這一次的問詢，顧長安沉吟片刻，隨后擲地有聲的說道：“我…看清了！”
“很好！”
這一次，鎮撫使終于是展露了笑容。
不再是苦澀，不再是自嘲，而是欣慰。
欣慰的的笑容。
他拍了拍顧長安的肩膀，與不知不覺間站在懸崖邊的顧長安并肩而立，看著遠處的云海，朗聲道：“其實說起來，讓你選擇這個，是在浪費你的這個機會…畢竟誰也不清楚你還能不能獲得第一二挑選九法十三化的機會！”
“萬一這一次你失敗了，以后說不得就沒有了機會！”
“這樣的話，我算是害了你！”
他話語中帶著一些歉意。
而顧長安聽了，卻是笑著說道：“其實也是我自己想要試試…九法十三化之第一正法，我也很好奇，試一試也無妨。若是成功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失敗了，也無憾罷了！”
話雖這樣說，但顧長安心里想的確實——
失敗？
恐怕未必！
鎮撫使不知道顧長安心里的想法，聞言，只是笑了笑。
片刻之后，當夕陽徹底跌落在群山之中，他開口道：“走吧，回去吧…”
“估計明日，上京城便可以開通權限，讓你擁有挑選九法十三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