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的?”
王奎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他的手機在地下暗河進水壞掉后,趙仲衡本想給他新買一個電話換上。
但王奎手機里還有不少資料沒來得及備份,于是便讓老趙到手機店去進行維修,所以身邊暫時還沒有手機。
接過電話后,王奎開口道:“您好,我是王奎!”
“王奎,我是趙澤!”
電話里傳來了警官趙澤的聲音,“我早晨收到你脫離危險期的消息,給你發了消息你沒回,剛才案情有了新進展,我給你打電話,發現一直關機,就找到了趙仲衡,他給了我這個電話。”
“我電話壞了,還在修,什么事兒趙哥?”
老趙因為跟蔣晨在外面安排水友吃飯,并不在身邊,不過他倒是聰明,知道東方妙肯定守在病房。
“是這樣,海清西海州刑偵大隊送來了無人區私油案的犯罪嫌疑人DNA信息,經法醫部門進行比對,確認系犯罪嫌疑人崔義安本人!”
“那太好了,這下就可以定死他的罪了!”拋開盜獵和涉嫌故意殺害不談,光是這一條殺人罪,就足夠判崔義安死刑了!
誰知。
趙澤并沒有說完,“事情到這兒還沒結束,法醫鑒定DNA的時候,發現這家伙早已被錄入案情信息庫,涉案信息,是一個七年前的秦嶺殺公案!”
聽到這句話,王奎既驚訝,卻也不驚訝。
雖然他早就知道崔義安身上肯定背過案子,并且抓捕的時候,楊武也分析,崔義安有這么強的反偵察能力,而且很熟悉警方的追捕套路,肯定有過前科經驗。
但沒想到的是,崔義安殺的竟然是警察!
而且一逃就是七年!
“這么大的案子,他當時是怎么跑掉的?”王奎很好奇,警察跟那幾個私油混混可不一樣,這涉及到警隊的威嚴。
并且。
警方行動都是保證兩人以上,為的就是防止突發意外發生,單人來不及反應。
“我跟專案組成員找到了當年的案卷卷宗,案發地是秦嶺荒山無人區,犧牲的同志是秦嶺的森林公安,他帶著一個來找他敘舊的刑警隊朋友,據卷宗描述,當時是偶然撞見盜獵分子正在實施盜獵,突發交火。”
“當時那名刑警非工期間沒有配槍,森林公安為了掩護他,被崔義安射中,而刑警撿起犧牲同伴的配槍,貌似擊中了崔義安的腿腳。”
“事后等警方封鎖現場,人已經跑了,由于現場沒有監控,他也沒看清盜獵分子的臉,案子一直沒結,成了懸案。”
“而當時的那名刑警,心里一直愧疚朋友為了掩護他而犧牲,私下從未停止過追查,一查就是五年,結果因為身體原因,前兩年從一線退下來,調到了警犬基地。”
聽著整個案情的經過。
王奎也不禁能夠體會這名刑警的心情,如果是自己的朋友被殺,他也一定會死咬著崔義安不放。
可當講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趙澤突然話鋒一轉。
王奎隱約覺得好像想到了什么。
“沒錯,王奎,這個人,就是當初你在四溝山抓到大腚后,送往警犬基地,給你開門的那個訓導員:老劉!!”
什么!?
王奎腦海中瞬間閃過當初去稆梁警犬基地時,碰到的那個訓導員老劉。
當時正是他剛剛經歷第一次系統強化,獲得了武警卡,結果被對方一眼看出有過當兵的痕跡。
王奎當時還分析過,這個老訓導員肯定干過刑偵,甚至還擊斃過罪犯。
卻沒想到。
這個老劉,正是七年前跟崔義安交過手的那名刑警!
上天真是造化弄人。
老劉因傷離開了警隊,兜兜轉轉,從秦陜轉到晉西,卻誤打誤撞,來到了崔義安培養獵犬的地方。
兩人同在一城,卻始終沒有見面。
或者說,就算見了面,因為沒互相看過臉,誰也無法認出對方。
不得不說。
現實的人生,真的比小說和電影離奇太多了。
“老劉現在就在我身邊,他得知是你抓到了崔義安,想跟你說兩句話。”
沒想到,趙澤已經找到了老劉。
“沙沙…”
接電話的時候,王奎能清楚地從聽筒里,聽到雜亂的聲音,看樣子是老劉過于激動,有些拿不穩電話。
以至于中間有幾秒鐘,電話里都沒有開口,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鼻腔里的哽咽聲。
平復了好一會兒,老劉這才開口,仍舊是那股熟悉低沉且略帶沙啞的嗓音,仿佛一下子將王奎拉回了大半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個四溝山村,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呼…王奎,謝,謝謝你…”
“劉叔,你別激動,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崔義安觸犯法律,他就理應得到嚴懲和制裁!”
“七年了,七年,我在秦陜查了整整五年,可除了摸到了一個叫北嶺老許的名字,其它一無所獲。”
“兩年前,我查出主動脈硬化,無法再在一線工作,只能私下去查,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沒機會抓到殺害志剛的兇手,多虧了你,終于能讓我下去后,有臉跟志剛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年殺害你的兇手,終于伏法了!”
老劉越說越激動,聲音顫抖得厲害,說到最后,他用力吸了下鼻子,用義正言辭的語氣,開口道:“謝謝你,王奎…前,長安市公安局繧邑區刑偵支隊刑警:劉國忠,向您敬禮!!”
那一瞬間。
王奎聽到手機聽筒中,傳來的手臂摩擦袖子抬起的聲音,如遭雷擊,從頭皮麻到了背脊。
下一刻。
遠在海清公安總隊醫院病房的他,同樣正直腰板,目光如炬,回敬了一個干凈利落的軍禮!
看到這一幕。
正在削蘋果的織田永真,以及抿嘴等他打完電話的東方妙,全都愣住了。
雖然她們不知道王奎因何這樣,但是,從王奎那雙堅毅的眼神,她們能夠感受到,那股深深的國家自豪,和烈火般的正義感!!
禮落。
王奎沉著嗓子道:“劉警官,我也當過兵,身為一名退伍軍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并且,抓崔義安,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所有專案組成員以及海清、新彊警方,共同的努力!”
他這話真不是自謙。
在不出動大狼狗狩獵小隊的情況下,他自己一個人,的確無法對抗西彊二王、崔義安和卡尼普這幫人的埋伏襲擊。
“呵呵…自從我不當刑警后,已經很久沒人叫我劉警官了,你還是叫我劉叔吧…”
老劉唏噓地笑了笑,似乎回想起了當初當刑警,查案辦案的日子,“王奎,不管怎么說,崔義安是你親手抓住的,我老劉認你,雖然我現在身體不行了,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絕對義不容辭!”
主動脈硬化,屬于心臟疾病,的確不能過度勞累,也不能激動。
“好,劉叔,以后有求您的地方,我一定開口!”
王奎知道,一個能為了朋友查7年案子,只為還一個公道,這種人,無疑是對感情和恩情非常看重的人。
他這時候要是再還口,就顯得打人臉了。
但別說。
劉國忠從刑警退下來,能到警犬基地當訓導員,說明自身肯定有馴養工作犬的底子。
也許以后等老劉退休了,倒是可以返聘他來大狼狗海島,幫忙馴養狩獵犬。
劉國忠說完,電話回到了趙澤手里。
接下來就是案情相關方面的問題了。
晉西省廳7.23專案組,聯合燕京朝陽分局、海清省廳、新彊省廳,就以綠野、ESCI為核心,涉嫌跨國盜獵、私藏槍支、故意殺人、危害社會公共安全等多項罪名,對崔義安、黎氏兄弟,也就是西彊二王,還有外籍人員卡尼普,進行突擊審訊。
并且。
專案組還聯系上了印度警方、蒙古警方、蘇丹警方,就跨國盜獵案,進行案情互通交流合作。
“相信用不了多久,崔義安就會徹底被送上法院,得到應有的審判。”
趙澤最后嘆了口氣,“真快啊,自從認識你,來到專案組,一晃大半年過去了…”
“確實。”
王奎扭頭看了眼窗外的晚霞。
“行,不耽誤你休息了,等年后案子結束,我跟你嫂子就訂機票,去海島找你!”
“好,到時候你跟嫂子就住我家,我家的景觀是最好的!!”
掛掉電話后,王奎仍舊沒有從趙澤描述的案情過程走出來。
一個小小的綠野,竟然能在華夏這種法規嚴格的國家,暗地里深耕七年盜獵。
除了崔義安自身的實力,最重要的,就是背后有南非安格貿易集團這種大資本力量的幫助。
當然,還有疤虎:陳昂!
從劉國忠跟趙澤描述七年前的殺公案可以得知,崔義安以前的確是在秦嶺一帶混的,可為什么提起獵圈,大家只知道北嶺老許,而不認崔義安呢?
說明七年前那一案,應該就是老許把崔義安給陰了,黑吃黑,也正是因此,崔半指,變成了崔瘸子。
如果沒有陳昂的幫助,崔義安很難混到現在這個層級。
王奎仔細回想著地下廢墟暗河里。
自己與崔義安交手的細節。
可以得出,崔義安的刀法,也很強。
這里面,固然有獵人本身應該掌握的刀法基礎,但會不會,疤虎陳昂,也教過崔義安兩手?
畢竟。
之前遼東老家辦動物集體死亡案件的那個年輕警察陳武,曾經說過那句圈子里流傳的話,他到現在都沒忘記:
“華夏槍界,南田北凌,若論刀法,與蘭呼大俠齊名者,董震、疤虎也!”
陳昂…
想到這里,王奎栗色的瞳孔,下意識收縮至麥芒,閃過一抹兇厲!
“王奎?”
這時候,東方妙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誰的電話?”
“晉西專案組的。”
反正現在案子破了大半,都擺到了臺面,王奎也就不用繼續隱藏了,于是便將剛才對話里的內容,簡單講了講。
“正義,值得尊重。”
織田永真聽完劉國忠的故事,忍不住用日語認真說了一句,因為脫胎于日本“海女”老派獵人,所以她對這種傳統精神比較看重。
東方妙也也覺劉國忠的故事很感人。
堅持7年,忍著病痛去追查一個罪犯,這種正義的精神,的確值得人們傳唱。
傍晚。
蔣晨跟趙仲衡吃完飯回來,王奎讓兩人帶著其他人去附近的賓館酒店,好好休息,這里留一個人就行了。
“我…啊,還是嫂子留下吧。”趙仲衡本想自己留下來,可一想到東方妙跟老奎都“十指相扣”了,自己留下來不等于是當電燈泡么!
聽著老趙一口一個嫂子叫得順嘴。
東方妙臉上又浮現出羞澀的表情,“行行行,趕緊休息去吧!”
幾人帶著姨母笑離開口。
病房內,又只剩下兩人。
東方妙見王奎晃神的眼神,蔥嫩的手指輕輕抓住來,慢慢握住了他的手,關心道:“還在想案子的事兒?”
王奎本能地想搖頭,可一看到東方妙緊握自己的手,便點了點頭,“對,雖然綠野的主犯全都被抓了,但陳昂卻跑了…”
東方妙下午知道陳昂就是東北最大的盜獵頭領疤虎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她雖然跟陳昂不算太熟,但因為王奎的關系,也接觸過幾次,并且還在同一桌上吃飯。
怎么也想不到,外表看起來那么精致、禮貌的一個人,背地里竟然干過那么多骯臟、狠辣的事情。
“他在國內的勢力,都被警方端掉了,應該沒什么可擔心的。”
東方妙一邊說,一邊抿著嘴思考,“但這種人不會甘于平凡,沒了一切,他肯定會找一個依仗來東山再起。”
“你是說,南非安格貿易集團?”
東方妙點點頭,“我覺得他肯定會去找一直幫助自己的背后資本投靠,除非,資本覺得他毫無價值,決定放棄他。”
“南非…”
王奎嘴里反復念叨著這個地名,驀地,他記憶中,忽然閃出一個人影。
正是東方妙的父親,東方曄,曾經反復提起過的那個鷹鉤鼻白人:漢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