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后面的堡寨是一個全木建筑,用木料建造了一座木城,軍士在上面能自由行走,自由攻擊…
當初竣工時天智就來看過,負責人說這是從大唐學來的手法,堅固無比。
這是寄托了倭國無數人希望的一座木城。
一枚石頭飛了進來,落在木城之上,咔嚓一聲,圓木被砸飛了幾根。
接二連三的石頭飛進來,整座木城漸漸變成了廢墟,那些倭人被壓在廢墟下面大聲的嚎叫呼救,可此刻人人自危,沒人來搭救他們。
中臣鐮足狼狽的逃到了木城后面,抬頭看著那些飛進來的石頭,說道:“去稟告陛下,木城不足為據,我們將和唐軍爭奪城頭,另外,請陛下做好最后的準備。”
一騎遠去。
中臣鐮足看了一眼藍天,突然笑了起來,大聲喊道:“唐軍不會這樣一直砸,他們會進攻…城頭留下人盯著,其他人下來,都下來!”
他在木城的后面踉踉蹌蹌的奔跑,沖著城頭呼喊著。
“下來!都下來!”
他拼命的揮手,不小心跌倒,恰好身邊的木城被巨石轟擊垮塌,那些木料砸的到處都是,差點把中臣鐮足砸中。
一具尸骸就倒在他的身側,那雙小眼睛無神的看著他,嘴角有鮮血緩緩溢出…
中臣鐮足爬起來,喊道:“快!戒備!”
城頭的軍士慌不擇路的往下逃,有人順著階梯,有人徑直往下跳…摔斷腿的在地上一邊慘叫一邊往前爬。
“這是地獄!”一個官員顫聲道。
“小心!”
中臣鐮足抬頭看去,就見一塊巨石從城頭冒了出來,旋即往這邊砸。
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有人扯拽,他罵道:“滾開!”
巨石漸漸變成了陰影,徑直飛來。
中臣鐮足就站在那里,昂首輕蔑的看著巨石。
巨石落在了廢墟上,轟的一聲,木屑四濺。
中臣鐮足閉上眼睛,感覺有風從臉側飛過。
“啊!”
身后傳來了慘叫聲,一個官員的臉頰被木屑打穿。
中臣鐮足在來回游走,不斷的呼喊著。
“去,讓他們準備上去!”
“唐軍要來了!”
“石頭一停就上去!”
中臣鐮足突然止步看著城外,堅定的道:“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城外,投石機正熱火朝天的繼續投擲石塊。
“還要多久?”
劉仁軌覺得投石機應當很難撐住。
“這里不缺木料。”
賈平安的話冷酷的讓人發指。
投石機開始損壞了。
“更換配件就是了。”
模塊化的好處就是壞掉一處換一處。
這一場轟擊持續到了午時。
后續的投石機不斷加入進來,更換掉徹底損壞的投石機。
“吃午飯。”
所有人都知曉這一頓午飯的含義。
“有肉?”
“是熏肉!”
熏肉加工起來麻煩,所以軍中一向都不裝備。但這次賈平安卻帶了不少,就等著這一下。
“美滋滋啊!”
時至今日大唐的養豬事業蓬勃發展,特別是農村,許多人家都把養豬變成了細水長流掙錢的手段。
年初養幾頭豬,平日里家中的孩子們出門都會記得打豬草回來,隨后切碎加些別的煮熟了喂豬。看著豬仔漸漸長大,一家子都歡喜不已。
大多豬都需要喂養一年以上、兩年左右才出欄,這時候就是一家子最歡喜的時刻。
留下豬內臟,再留些肥油和十幾斤肉,一家子美滋滋的能吃好久。
熏肉就是豬肉做的,腌制后用幾種材料來熏制,美味無比。
賈平安也得了幾片熏肉,他夾了一片沖著天空看,果然是透明的。
一嘴下去油滋滋啊!
劉仁軌就蹲在邊上吃,老頭吃的頗為酣暢淋漓,壓根看不到什么矜持。
吃完飯后,他把嘴一抹,問道:“敵軍會如何應對?”
投石機依舊在砸。
賈平安說道:“城頭廝殺。”
吃完飯歇息半個時辰。
賈平安就坐在那里打盹。
半個時辰后,他睜開眼睛,起身活動身體。
這是個信號。
眾人都紛紛起身開始活動身體。
“城門后面定然堆滿了雜物,打不開,所以唯一通往城中的道路就是城頭。”
城中,中臣鐮足看著城外,冷笑道:“賈平安好大的手筆,砸了那么多的石塊。我看他能砸到幾時。”
賈平安的手頭有俘虜,這一點中臣鐮足知曉。
俘虜在這個時候就是干苦力的,什么最苦最累就讓他們去干。
一個官員罵道:“都砸成了廢墟還砸!”
士氣不大好,中臣鐮足突然笑了起來。
可惜沒人問一句:大紫冠為何發笑?否則就是一個妥妥的名場面。
中臣鐮足笑道:“你等看看那些石塊,上好的筑城材料。晚些等外面停了,正好用這些石塊去修補城頭。”
城頭經過這么久的轟擊,好些地方都被砸平了。
“妙啊!”
眾人這才知曉中臣鐮足的應變能力之強。
“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心腹啊!”
每個人都有對頭,中臣鐮足身居高位也引來不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但他泰然自若。時至今日,那些羨慕嫉妒的目光漸漸轉為欽佩。
一個往日的對頭走過來,“只管吩咐!”
另一個對頭上前,認真的道:“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一個個往日爭權奪利打破腦袋的臣子,此刻卻摒棄了前嫌…
中臣鐮足覺得眼睛發熱,他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好!”
他點點頭,“讓我等一起赴死!”
最后一塊石頭落地,旋即就是沉寂。
城頭幸存的倭人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唐軍來了!
他們扛著云梯來了。
“唐軍來了!”
尖利的叫聲中,中臣鐮足喊道:“上!”
身后一隊隊軍士往城頭沖。
剛沖上城頭,就聽到了尖叫。
“石頭來了!”
中臣鐮足冷著臉,看著飛上來的石頭砸死了一堆人,冷冷的道:“果然狡猾!”
這一波打擊不是為了殺傷,而是為了震懾。
我想打就打,你時刻都得看看頭頂的天空。
這樣的仗打的讓人難受。
“來了!”
唐軍在逼近。
中臣鐮足已經上了城頭,看著烏壓壓沖來的唐軍,他吩咐道:“弓箭手。”
“準備防箭!”
一個將領卻發出了不同的指令。
中臣鐮足色變,有臣子解釋道:“唐軍的弩陣厲害,你看后面…”
就在云梯的后面,一隊隊弩手正在集結。
“放箭!”
烏云飛了上來。
咄咄咄!
城頭密集的慘嚎聲中,云梯搭上來了。
云梯搭在了城頭,中臣鐮足看著那個將領。
將領喊道:“準備…”
弓箭手們單膝跪在城頭。
“上!”
一個個弓箭手沖過去,身體前傾,沖著城下張弓搭箭。
但他們旋即眸子一縮。
就在云梯的中間,無數弩手正在等候。
弩弓對準了城頭。
砰砰砰砰砰砰!
弩箭直射上來,弓箭手們慘叫著跌落城頭。有的弓箭手躲過一劫,旋即箭矢飛了下去。不時有唐軍中箭倒下。
“準備!”
將領面色如常。
一隊弓箭手再度上前。
“拋射!”
這一次他們不再探出城頭,而是選擇了殺傷。
一波箭矢帶來了不錯的成績,但旋即城下的唐軍用箭矢還以顏色。
看著那些弓箭手倒下,中臣鐮足沉聲道:“這才是廝殺!”
從未有過的節奏讓眾人心跳加速。
“上來了!”
一把橫刀猛地探出來在城頭橫掃。
正在等待的倭人被一刀砍中,頓時就慘叫起來。
隨即一個身材雄壯的軍士跳上了城頭。
“殺!”
一排長槍手上前。
軍士揮刀斬斷了兩根槍桿,隨即就沖了進去。
中臣鐮足只看到了血光。
后續的唐軍利用這個空隙不斷的沖上來。
“他們在結陣!”
第一次接觸唐軍就給中臣鐮足上了一課。
他們結陣在掃蕩城頭,不斷的擴大控制范圍。
攔不住!
中臣鐮足的臉頰顫抖,“讓他們上!”
數百軍士從后面默然上來。
“你們都是罪人,上去,把那些唐軍驅趕下去,你們的罪行將得到陛下的赦免,家人將會得到寬容。”
那一雙雙寂然的目光活泛了。
這些都是罪犯,而且是死囚!
“都是死!”
中臣鐮足點頭,數百人拎著兵器沖上了城頭。
“啊!”
一個死囚中了一刀,卻嚎叫著撲了上去。
被他抱住的唐軍顯然楞住了,被長槍從腰側捅了進去。
“好!”
數百人的加入讓城頭的廝殺慘烈無比。
死囚們一門心思就是沖著赴死而去,猝不及防之下,唐軍損失不小。
“大總管,下官請命!”
程名振拱手。
賈平安頷首,“我們不急,攻擊要有節奏,不妥當就撤回來,再打。你去看看,不妥當就先撤回來。”
“領命!”
程名振沖著王方翼獰笑一下,得意洋洋的帶著人沖了上去。
“城頭的敵軍很兇悍。”
賈平安已經看到了。
程名振帶著人沖了上去,旋即掃蕩了城頭。
“機會來了。”
眾人歡喜。
可之間王方翼突然大喊,接著城頭的唐軍慌不擇路的在逃命。
“什么東西?”
唐軍狼狽逃下城頭,就聽上面噗的一聲,接著火焰沖天而起。
“娘的,他們弄了火油!”
程名振狼狽的逃回來請罪。
“等著就是了。”
賈平安生出了些興趣,“中臣鐮足的手段有些意思,不過火油可一不可二,有了防備之后,那些東西就是個雞肋。”
劉仁軌說道:“要不,四面攻打?”
唐軍是沖著一個方向在攻打,劉仁軌的建議非常及時。
此刻陽光轉向,反而沖著唐軍這邊照射。
“不用了。”
賈平安搖頭,“我以為中臣鐮足能有什么手段,火攻…這等手段本該用在最后,他卻用在了此時,可見經驗之匱乏。下一波…我要破城!”
火焰燃燒的沒多久就熄滅了。
“他們的火油不行!”
李敬業得意的道:“先前應當弄些肉丟在那里烤,此刻上去正好能吃。”
吃貨!
劉仁軌說道:“要不再轟一陣子?”
賈平安搖頭,看了李敬業一眼。
什么美食瞬間都被忘記了。
“李敬業!”
“在!”
煞氣驟然而起!
看著李敬業那雄壯的身軀,眾人不禁生出了熊羆再生的感覺。
“上!”
“領命!”
李敬業一手拎著陌刀,身后跟著一個軍士手持大旗。
陌刀高舉。
兩千余將士高呼,“萬勝!萬勝!萬勝!”
“投石機來一波!”
就在李敬業帶著人上去的當口,投石機當即打出一波石塊。
隨即它們的使命就完結了。
“唐軍來了。”
城頭多了不少人。
“弩箭壓制!”
賈平安已經開始抵近指揮。
一波波弩箭在清洗著城頭。
“弓箭手靠近城頭。”
弓箭手開始自由射擊。
“弩手不要停,越過城頭,截斷敵軍后援。”
劉仁軌和崔建等人在默默的看著賈平安指揮。
有條不紊!
而且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韻味。
這就是節奏!
不管是防御還是進攻,你得有自己的節奏。
“增援!”
中臣鐮足在呼喊。
弩箭飛過城頭,隨后一頭栽在了增援的隊伍中,一片片的空白出現了。
中臣鐮足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那種…大抵類似于后世面對信息化的對手時的感覺。
城頭的唐軍上來了。
當先一個巨漢拎著陌刀,只是這么一揮舞…
中臣鐮足閉上了眼睛,可剛才的血腥一幕依舊在腦海里生根發芽。
“是唐軍的陌刀手!”
陌刀手要身材高大,他們站在城頭上,那些嚎叫著撲上來的倭人就像是來自于矮人國的侏儒。
“殺!”
李敬業一人沖殺在前,前方無論是什么在阻擋,只是一刀!
兩個倭人拎著長刀沖過來。
“這是我們的勇士!”
一個將領在給中臣鐮足介紹。
眾人的心中涌起了希望!
“斬殺了這個悍將!唐軍的士氣將會大跌!”
中臣鐮足的眼中多了期冀之色。
他只看到了刀光。
兩個所謂的勇士被李敬業一刀四段。
李敬業只覺得渾身熱血奔涌,他拉開衣襟仰頭喊道:“耶耶李敬業在此,誰堪一戰!”
“用人命去堆死他!”
中臣鐮足面色不變。
“妥了!”
賈平安在城下微笑道:“我上去指揮,老劉你協調一下,留下五千人看守,一萬人進城…告訴兄弟們,但凡遇到抵抗,一律殺了,不管是誰!”
劉仁軌感受到了一股殺意,“若是婦孺…”
“你還沒聽明白嗎?”
賈平安回身看著他,劉仁軌發現他的眼珠子竟然都在發紅,不禁一凜。
賈平安一字一吐的道:“今日我什么都不管,明白嗎?”
“大總管!”
劉仁軌不是程知節那等殺神,所以有些驚駭。
“我是大總管!”
賈平安微微頷首,劉仁軌發現他的眸子里多了些東西,像是一團火。
他下馬走了過去。
“護住大總管!”
劉仁軌喊道。
一群軍士馬上把賈平安圍在了中間。
賈平安抬頭,“該來了。”
城頭數百軍士正在甩著火藥包。
“這是我的時刻!”
賈平安按著刀柄走到了云梯下。
城頭上,數百火藥包扔了過去。
“是唐軍的火器!”
城頭的唐軍全數蹲下。
轟轟轟轟轟!
鐵渣籠罩了所有。
中臣鐮足距離足夠遠,看著前方那些倭人恍如風中之柳在搖擺著。
他微微抬頭,那些倭人渾身噴出血箭。血箭太過密集,就像是蒼天下了一波血雨。
城下,賈平安開始登城。
城頭,李敬業站起來,第一個沖了下去。
當賈平安出現在城頭上,萬眾歡呼。
“大總管上來了!”
“萬勝!”
歡呼聲在飛鳥城的的上空盤旋著,賈平安頷首,“豎起我的大旗!”
一面賈字旗被豎立在城頭。
賈平安瞇眼看著遠方正在潰逃的一群官員,說道:“城中不會簡單,告訴李敬業,給老子慢一些。”
可李敬業跑的太快了。
賈平安站在城頭,身后不斷有戰俘登城,隨后到了城門那里搬運雜物。
賈平安瞇眼看著遠方的皇宮,說道:“不要急。”
沒有人知曉他在想什么,但都從他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無盡的殺意。
城門通了,徐小魚帶著阿寶進了城。
賈平安走下城頭,上了阿寶。
“告訴兄弟們,今日軍司馬將不會進城。”
賈平安在百余騎兵的護衛下進城了。
眾人一怔。
“大總管有令,今日軍司馬不得進城!”
城外,軍司馬一臉懵逼。
劉仁軌苦笑,“大總管和吐蕃打過,和突厥打過,和高麗、新羅打過,從未這般…老夫也不知為何。”
“進城!”
一隊隊軍士沖進了城中。
皇宮中,天智神態自若的說道:“唐軍進城了?”
“是!”
一個臣子跪在下面,渾身顫栗。
“讓他們陷入重圍吧。”
隨著這個命令,沖在最前方的李敬業發現自己被包圍了。
四面八方都涌出了倭人,他們拎著各種兵器,嚎叫著沖殺過來。
“殺!”
李敬業殺的渾身浴血,可倭人卻殺之不絕。
當手上全是鮮血時,他連陌刀都握不穩。
一刀斬殺一人后,頭骨竟然夾住了陌刀,隨即一滑,倭人和陌刀一下落地。兩手空空的李敬業懵逼了。
耶耶何時空手過?
“殺了他!”
李敬業帶著十余人把他們都殺怕了,可現在最悍勇的一個竟然沒了兵器,這便是天賜良機啊!
遠處觀戰的中臣鐮足在馬背上說道:“誰殺了此人,重賞!”
李敬業單手拎住了倭人,隨后拎著他來了一個橫掃。
一陣筋骨斷裂的聲音中,中臣鐮足驚駭的道:“這便是比虎狼還可怕的悍將!”
可人太多,沒幾下李敬業就掛彩了,還是大腿。
李敬業一邊叫罵一邊廝打,手中的倭人早已缺胳膊少腿,越舞越輕。
周圍長槍不斷捅刺,他大腿受傷,躲避越發的艱難。
那十余人被分割開來各自為戰,看著他的窘境也無法增援。
而剛進城的軍隊正在遭遇反撲…
李敬業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他猛地把手中的尸骸砸出去,仰頭高喊。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