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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0章 ?大外甥,切記要茍著啊

  賈平安一直覺著祿東贊是個能臣,少見的能臣。

  吐蕃此刻風調雨順,能養活巨量的人口和軍隊。國力膨脹之后,第一件事兒就是舉目四望,看看能咬誰一口。

  看來看去就幾個方向,一邊順著打到天竺去,可那邊對于吐蕃來說如同雞肋。而祿東贊雄心勃勃,一心想讓吐蕃成為當世第一強國,目標自然就瞄準了大唐。

  從太宗皇帝在時的和親,到后續太宗皇帝去后的跋扈,這一步步的,吐蕃不斷在增強自己的實力,等待著最好的出手機會。

  小老弟李治登基,吐蕃炸裂了。

  這么一個柔弱的皇帝上位,但還有長孫無忌等人輔佐,這個就尷尬了。

  長孫無忌等人追隨先帝經歷過無數大場面,若是此刻動手,加之那些還能領兵出征的老帥加成,大唐就是哀兵必勝。

  所以吐蕃選擇了隱忍。

  可沒想到贊普卻緊跟著岳父去了。

  祿東贊順勢成為了權臣,執掌吐蕃權柄。

  “…隨后祿東贊就在吐谷渾試探,被大唐打了回去,從密諜煽風點火到十萬大軍出擊,祿東贊很謹慎。謹慎從何而來?臣以為從大唐的戰績而來。”

  賈平安侃侃而談,君臣都在看著他。

  時至今日,李勣和程知節等人已然退居二線。新一代的將領中,目前能獨當一面的帥才依舊是鳳毛麟角。

  “陛下登基之后,大唐蟄伏了一陣,隨即痛毆突厥,毒打高麗,每一戰都讓潛在的對手們顫栗不已。祿東贊看著如此大唐,他豈能不謹慎?”

  “你認為大唐與吐蕃未來如何?”

  李治很欣慰。

  “這等重大事宜,臣來說…”賈平安看看老帥們,一臉羞赧,“臣不敢妄言。”

  程知節覺得手有些癢。

  “徑直說了。”許敬宗覺得小老弟今日出彩了,說著就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李義府。

  你這個酷吏,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拍陛下的馬屁,可陛下何曾多看你一眼?看看小賈…你可羞愧?

  李義府眸色微冷,但嘴角卻掛著大伙兒熟悉的微笑。

  老狗!

  原先賈平安不打眼時,許敬宗何曾敢這般挑釁他。

  局勢在漸漸變化,朝著不利于他的方向…賈平安越被帝后看重,他就越危險。

  “陛下,臣以為大唐與吐蕃未來的大戰將會延綿良久。吐蕃人居高臨下,大唐不可能派遣大軍沖到邏些城去,唯一的法子就是…不斷削弱他們,并用些小手段。”

  “什么小手段?”程知節盯著他問道。

  李義府輕笑一聲。

  危言聳聽罷了。

  程知節驀地看著他,一雙老眼圓瞪,喝道:“你可懂攻伐?”

  李義府不語。

  他懂個毛線。若是裝比說懂,程知節就能當朝噴他。

  “我等商議攻伐之事,你可有建言?”

  李義府不語。

  他有啥建言?

  寫文章還是彈劾誰。

  程知節怒道:“那你笑個什么?”

  李義府不語,但腦門上青筋蹦跳。

  老狗!

  他微微瞇眼,卻知曉自己剛才習慣性的得意過頭了。

  賈平安繼續說道:“所謂的小手段便是密諜,如今百騎和兵部的密諜在吐蕃漸漸扎根…”

  “密諜能讓吐蕃內部混亂?”

  賈平安微笑道:“密諜在出師前就學會了顛覆一國的手段。”

  后世燈塔國最擅長這等事兒,各種手段,明著暗著,不知顛覆了多少政權。

  “密諜為何要學這些?”

  君臣盯著賈平安。

  “既然是密諜,自然各等手段都得學,譬如說當初攻伐平壤時,城中的密諜就帶著那些漢兒動手,縱火、暗殺無所不能,這便是顛覆的一種手段…”

  任雅相不解的道:“難道還有別的手段?”

  “有。”賈平安說道:“制造謠言,制造恐慌…譬如說吐蕃國中就有不少權貴高官希望能太平,能休養生息。大唐應當主動接觸這些權貴高官,獲取他們的好感…”

  “如何獲取”

  許敬宗忍不住問道。

  賈平安微笑道:“告訴他們大唐希望和平,大唐對吐蕃沒有任何野心,也不可能有任何野心,那里太高,不值當大唐去攻取。而吐蕃卻對大唐虎視眈眈,所以大唐不得不對吐蕃高度警惕,尋機就要削弱吐蕃。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燈塔后世玩這等手段玩的賊溜,從對手的內部分化開始,隨后利用這些人攪亂對手的局勢…

  “是祿東贊家族。”賈平安一臉誠懇,“這個權臣家族的目標就是要改朝換代,為此他必須要取得重大勝利才能贏取無上威望,而這個勝利…就是徹底擊敗大唐。”

  李勣幽幽的道:“如此那些權貴高官將會成為祿東贊家族的對手,他們會在朝野爭執,會互相使絆子…內斗不休…耗費吐蕃的國力,讓他們無法形成合力,甚至…把吐蕃攪亂,四分五裂。”

  這等手段…

  許圉師悚然而驚,“這等手段若是用在大唐,那便是跗骨之蛆。陛下,臣建言這等手段不可授予外人。賈郡公,這等手段若是你授予外人,老夫就算是化為厲鬼也要索你之命!”

  老頭須發賁張,顯然是被這等手段給驚住了。

  任雅相苦笑道:“賈郡公這等手段從何而來?”

  當然是后世…

  賈平安微笑道:“當年諸子百家燦爛一時,所謂縱橫家便是干這個的。”

  當年的縱橫家們行遍天下,憑著一張嘴攪動著天下風云…隨著儒家上位,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世間只能有一個聲音:儒!

  “諸子百家…”李治悠悠的道:“可惜了。”

  有數人聽到這話微微變色。

  皇帝現在對儒學越發的不在意了。

  晚些出去,程知節拍著賈平安的肩膀,無視了他的苦臉,大笑道:“果然是個有出息的小子,老夫當年晚了一步,被梁建方這個老賊把你拉了過去。不過老夫有件事…”

  賈平安隨口道:“程公請說。”

  “老夫家中有些沒出息的兒孫,回頭老夫選了一人過去,老夫就當他死了,若是學不了新學的精髓…小賈便為老夫打死他吧。”

  賈平安苦笑:“我這里卻不收弟子…盧公,這并非是我如何…你知曉我的性子,最是閑散的一個,讓我教授什么弟子那便是誤人子弟…這樣吧,送到算學去。”

  在程知節舉起的拳頭之前,賈平安果斷改口。

  “還有老夫!”

  “老夫的孫兒不錯,天資聰穎…”

  “小賈,不可厚此薄彼。”

  一群人淹沒了賈平安。

  “盧公…救我。”

  程知節大笑著把賈平安拽了出來。

  盧公這個稱呼有些古怪啊!

  李勣心中有些不得勁。

  “英國公竟然不動心?”

  許圉師覺得李勣果然是不動如山的名將風范。

  “李敬業和小賈情同兄弟,他動什么心?”

  眾人不禁大笑。

  但想到孫兒壓根就沒有跟著賈平安學,李勣心中就不禁生出了火氣。

  賈平安說道:“諸位的子弟要送去也容易,不過卻需要測試。”

  “測試?”程知節怒了,“老夫的孫兒去國子監讀書都無需測試…”

  梁建方冷冷的道:“你的孫兒在國子監學了什么?”

  程知節馬上萎靡不振,“罷了,要測試什么?”

  “識字這是必須的,另外就是一些簡單的題目。”

  一個紈绔子弟啥都不會,到時候進了算學學什么?學泡妞,學打架?

  程知節面色微變,原先他想到的人選看來用不上了。

  “可是要作詩和寫文章?”

  賈平安搖頭,“算學無需這些。”

  作詩去文學系,文章也去文學系…娘的,大唐的學校開的全是文科,不,只開一科:文學。文章詩賦,加上把先賢的話分析牢記,好了,你就憑著這些去當官牧民吧。

  這個不是扯淡嗎?

  若是諸子百家還在,把他們的內容糅合進來,這便是復合型人才。

  至于文學…臣子們都是文學大家對治理國家有啥用?

  毛用沒有!

  不,有用,沒事了上青樓用詩賦來勾搭女妓。后來的柳永就是如此,偶失龍頭望啊!隨后就在青樓廝混,堪稱是如魚得水。

  李義府看到賈平安被人簇擁著,就獨自走了,晚些回身冷笑,“看你今日歡聲笑語,早晚惹禍上身。”

  算學祭酒李弘來了。

  “見過殿下。”

  眾人行禮。

  李義府眸色微變。

  “是了,太子是算學祭酒,老夫的手段卻用不得了。”

  他雙拳緊握,深吸一口氣,“且看以后吧。”

  李勣回到了值房,令人把李敬業叫來。

  “先前好些老臣都想把子弟送進算學里學新學,你也好生收心了。”

  “嗯嗯嗯!”

  李敬業胡亂答應了,至于學不學另說。

  “老夫怎么覺得盧公這個稱呼有些問題呢?”

  李勣突然想到了這個事兒。

  “阿翁,盧公就是盧國公,這個稱呼其實不對,該稱呼為程公。誰叫的盧公…”

  李敬業發現問題很大,“阿翁,你是英國公,若是學了盧公的叫法,你便是英公。英這個字…”

  李勣面色發黑。

  英公,陰公!

  難怪老夫覺著不對勁。

  “英國公!”

  一個官員進來,見李敬業也在,就笑道:“李員外郎也在啊!”

  “我走了。”李敬業叮囑道:“阿翁你莫要再耍馬槊了…小心把腰給折了。”

  孫兒還是關心我的。

  李勣心中歡喜,“老夫尚能飲酒吃肉,無需如此小心。”

  “可醉一次要醒酒好幾日。”

  李敬業搖搖頭溜了。

  官員偷笑,然后說道:“陛下剛才有交代,太子觀政已久,在廟堂之上卻少了閱歷,該如何…”

  這是遣人來問話。

  李勣沉吟著。

  太子乃是國本,如今漸漸長大…觀政是必須的。

  但后續該如何?

  “英國公,陛下這般詢問重臣,下官以為…這是在為太子造勢鋪路。”

  李勣點頭。

  太子大了,要出來吹吹風,朕覺著你們也該為他開個路…

  李勣微微一笑,“太子純孝聰慧,老夫就不多言了。”

  重臣們大多語焉不詳,都不想摻和太子的事兒。

  “都是一群老狐貍。”

  李治冷笑道:“朕就知曉他們會如此。”

  武媚笑道:“陛下,五郎也才十一歲,太早了些。”

  李治看了她一眼,眸色晦暗,“帝位傳承從不簡單。五郎十一歲,可不少人十一歲之前就成了帝王。

  朕的身子如今在好轉,可終究病根在…

  孫思邈私下和朕說過,這個病正如賈平安所言無法斷根,唯有保養。若是某日劇烈發作…大唐國祚交給誰?那時候可不管五郎多大…”

  武媚顯然是想到長孫無忌,“陛下當初剛登基時,下有權臣,外有強敵,堪稱是內憂外患…”

  “朕耗費了十余年才穩住了局勢,所以…五郎不能耽誤了。”

  他坦率的道:“當初若是朕早些被立為太子,早些學了政事,也不至于被長孫無忌等人攫取了權力。”

  武媚點頭,“若是早些學了,就能心中有數。”

  李治淡淡的道:“生在帝王家,那就身不由己。天家…無少年!”

  武媚笑道:“問問先生吧?”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于是內侍們再度出發。

  晚些答案匯總。

  “說是讓太子接見州縣官員…咨詢各處情況。”

  武媚冷笑道:“愚蠢。”

  這是皇帝的職責,太子這般做就是逾越了。

  “還有人說,讓殿下出外巡查。”

  李治有些無奈。

  “太子乃國本,豈可長期在外?”武媚譏誚的道:“這些先生要么迂腐不堪,要么不知輕重,教授些儒學也就罷了,參與國事害人害己。”

  邵鵬欲言又止。

  “說。”武媚淡淡道。

  “皇后,賈郡公也是太子的先生。”

  武媚看了他一眼,“如此你去問問。”

  邵鵬不知這一眼是好是壞,心中忐忑的去尋了賈平安。

  “賈郡公?說是回家修書。”

  兵部的回答很官方。

  任雅相甚至不帶一點情緒波動。

  可憐的老任。

  被小賈禍害的不輕。

  邵鵬一路追趕,在半路追上了賈平安。

  “太子的閱歷少了些,陛下問問你等有何法子?”

  這個…

  大外甥的閱歷是不足。

  要想解決此事…

  “這個比較麻煩,重臣們都不敢摻和。”

  邵鵬覺得皇帝就是在試探人心。

  “沒什么不敢摻和的,心中無私,自然暢所欲言。”

  賈平安不覺得裝死狗就能長命百歲,“太子長在深宮之中,身邊不是內侍就是女人,所聞所見不是宮中事就是奏疏,最多帝后商議政事時在身邊聽聽…

  可老邵,這樣的太子就算是學到了五十歲也只是紙上談兵。”

  邵鵬點頭,“這話在理。”

  “其實法子很多。”

  賈平安一臉篤定,邵鵬嗤笑,“那些先生的法子被皇后批駁的一文不值,你好生想想吧,要不…明日再上奏疏說此事。”

  “用不著。”賈平安事情還多,今日那個老紈绔弟子要來上課,早點把他打發了,他隨即還得去高陽那邊…

  男人真難。

  “所謂閱歷,其一是大唐各處的風土人情,民風民俗,由此可知地方變化,下面的官吏想哄騙帝王就難了。

  其二是大唐政務的運轉…懂了這些就能如臂使指;其三就是朝堂…太子目前的情況我以為先走前兩步,一邊在六部觀政巡查,一邊詢問各地情況…這都不是事啊!”

  賈平安覺得這些人想得太多了…

  邵鵬已經聽的一愣一愣的。

  “不是事?那些先生剛被皇后批駁的體無完膚…”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賈平安淡淡的道:“你只管回去稟告。”

  以后會出現皇家養蠱的壯觀場面。為了達到優勝劣汰的目的,帝王把兒子們丟了出去,或是統軍,或是在六部施政。誰是龍,誰是蛇一目了然。

  最終獲勝的那個人必然是吞噬了其他兄弟的強悍存在,讓他接班無懈可擊。

  實際上高祖皇帝和先帝何嘗不是在養蠱?

  挑動幾個兒子的關系,讓他們內斗。帝王輕松的平衡著這些兒子的勢力。如此也不必學了漢武帝那等為了權力而弄死兒子的狠毒手段。

  要想讓大外甥早日脫離了這等養蠱的環境,就得讓他處于一種能讓帝王放心,又能讓帝王省心的地位。

  學會了,但不會擴張自己的勢力。

  低調,再低調。

  茍著啊!

  邵鵬急匆匆的回去。

  “賈郡公說…就算是到了五十歲,太子也只是在紙上談兵。”

  李治眸色微冷,“這是在譏諷朕嗎?”

  李治自己就是在深宮長大,說是紙上談兵也不為過。

  阿弟看來是飄了…武媚趕緊打圓場,“可陛下登基后每日都在接見各地官員,深夜依舊在想著各地州縣的情況…”

  你補過課了呀!

  李治面色稍霽,“他還說了什么?”

  小賈,你差點害死咱了…邵鵬脊背都生出了冷汗,“賈郡公說陛下此舉英明,太子身為國儲,要想增長閱歷…”

  “…先走六部觀政巡查,學會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這是最要緊的…”

  “六部…”

  李治沉吟著。

  武媚正在看奏疏,覺得皇帝的情緒不對,就抬頭問道:“平安所言可是不妥嗎?”

  李治搖頭,“極為妥當。”

  他吩咐道:“把太子叫來。”

  李弘來了。

  “從明日起,你有空閑就去六部觀政。”

  李弘明顯愣住了。

  “發現了不妥之處回來給朕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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