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海邊的日子頗為不錯,但曹英雄卻憂心忡忡,擔心泉蓋蘇文痛下殺手。
“安心。”
賈平安淡淡的道:“泉蓋蘇文此刻便是喪家之犬,他若是敢與大唐翻臉,回過頭我就能弄死他。”
曹英雄唯有苦笑。
一百名美人被大車送到了海邊,鶯鶯燕燕的一大群。有人嚎哭喊爹娘,有人卻興致勃勃的問武陽侯何在,一時間岸邊一陣嘈雜。
帶著她們來的是一群內侍,領頭的叫做宣。據聞這個名字是泉蓋蘇文一次醉酒后給他取的。宣對泉蓋蘇文忠心耿耿,此次奉命而來,便是想看看賈平安此人。
“武陽侯何在?”
宣負手而立,負責盯著賈平安的將領指指海邊,苦笑道:“此人一直在那里。”
“臥槽!好大的魚!”
賈平安收桿,一條少說七八斤的大魚被拖上了岸。邊上的包東和徐小魚趕緊出手相助,七手八腳的把魚進了大木桶里。嘩啦一聲,那魚兒竟然蹦了出來,賈平安罵道:“娘的,真是生猛海鮮。哎!別弄死,這等海魚就得要新鮮的紅燒了,烤來吃也成。弄死了就是臭魚爛蝦,誰吃?給你?”
正準備一腳把大魚踩死的包東訕訕的撓頭,剛想摸魚,被賈平安喝住了,“去洗手,娘的,今日不洗干凈午飯就別吃了。”
雷洪把大魚弄回桶里,隨即在上面蓋上蓋,得意的道:“多簡單。”
徐小魚雖然名字中有個魚字,可水性卻不好,最近賈平安把他丟進了海里,整日磨礪水性,算是大成了。
“郎君!”
徐小魚從水里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海螺,喊道:“這個可能吹響嗎?”
這貨從被賈平安趕下海開始,對大海從畏懼到喜歡,不過是三天而已。只是運氣不好,在海邊不知被什么東西給蜇了一下,整個手指頭都腫了起來。后來尋了個船工,說是水底的水鬼,嚇得徐小魚魂不附體。可只是隨便醫治了一番,第二日又生龍活虎的下水了。
“見過武陽侯。”
身后傳來了內侍有些尖銳的聲音,賈平安沒回身,沖著徐小魚喊道:“弄些海蠣子上來,晚些生吃。”
“得令!”
徐小魚一個翻身就再度下水。這里的海蠣子在海床上生存,不像是在礁石上的同類讓人無從下手。只是據聞礁石上的海蠣子的味道更為鮮美,賈平安準備過幾日試試。
宣見他不回身,就走到了他的身邊,再度行禮,“見過武陽侯。”
賈平安淡淡的道:“你來作甚?”
他出使遼東時見過宣,那時候他就對這個內侍頗感興趣,策反等念頭不斷反復,最終哂然一笑。這是泉蓋蘇文的內侍,若是能輕易被策反了,泉蓋蘇文就能原地爆炸。
宣有一張白嫩的臉,微笑道:“我奉命帶來了那些女人…”,他指指身后,賈平安回頭看了一眼,頓時美人們都安靜了下來。有人嬌羞,有人憤怒,有人畏懼…但就是沒人喝罵。
賈平安收回視線,瞇眼看著海面,輕笑道:“大莫離支果然是爽快。不過我有一個疑問,大莫離支還能活幾年?”
宣的面色驟變,厲聲道:“武陽侯這是要羞辱高麗嗎?若是如此,我今日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那些軍士拔刀。
徐小魚浮出海面,腰間的兜子里全是海蠣子。他喊道:“誰要殺我家郎君?耶耶弄死他全家。”
賈平安看了一眼宣,絲毫沒把危險放在眼里,“你要知曉一事,大莫離支不年輕了,他在,大唐對高麗的決策延續性就有保證。大唐此次撤軍是顧全大局的舉動,可若是后續…你要知曉,泉男生他們年輕好斗,若是他們上來會如何?到時候大唐難免要揮師東進,一舉掃滅了高麗。”
這番話無懈可擊!
宣莫名的想到了泉蓋蘇文那碩大的眼袋,當然,他必須要為自己的主子辯護,“大莫離支身體康健,一頓飯依舊能吃五斤羊肉,再來一大碗湯…”
五斤羊肉多半是吹牛筆,若是老泉一頓能吃五斤羊肉,賈平安就敢保證他活不過一年。再加一碗肥膩的羊湯,嘖嘖,這分明就是嘌呤套餐啊!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想到的卻是泉蓋蘇文的幾個兒子。歷史上泉蓋蘇文去了之后,幾個兒子內斗。繼承了他權臣職位的長子泉男生(淵男生)在外期間,幾個兄弟合伙反叛,還弄死了他的兒子泉獻忠。隨后泉男生退到國內城和幾個兄弟對峙,連續三份求援書信,讓大唐上下懵逼了。頭兩份都冷冰冰的拒絕,大概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等泉男生的第三份求援信和自己的兒子到了長安時,李治終于點頭了。
大軍出征,泉男生就做了帶路黨,一路覆滅了自己的母國。
賈平安隨即就收了這些美人,準備回去丟給宮中處置。
“對了。”宣突然很誠懇的道:“大莫離支對武陽侯頗為尊重,這些美人便是獻給武陽侯的禮物,千萬要笑納。”
他笑著告辭,那笑容分明就是惡意的。
來,看李治會不會猜忌你!
這個棒槌。
賈平安瞇眼看著那些美人…說句實話,最美的還不如貫娜。泉蓋蘇文的腦子里轉悠著什么念頭他很清楚,但他不在意。
包東和雷洪面色大變,拼命給賈平安使眼色,暗示他拒絕。
賈平安看著桶里的大魚,饞涎欲滴,“吃了這條魚再走。”
大哥,你還吃魚,回頭皇帝就要吃你。
一頓紅燒魚吃的酣暢淋漓,吃完之后,賈平安還不忘把釣竿和大木桶帶回船上,說是要一路釣回去。
他無視了泉蓋蘇文,更是無視了高麗的尊嚴,可高麗人卻選擇了隱忍。這讓賈平安知曉了泉蓋蘇文的底氣全無。
站在甲板上,看看漸漸遠去的海岸線,賈平安突然朗聲道,“告訴泉蓋蘇文,大唐…等著他。”
瞬間那些相送的高麗人面色鐵青,可卻不能發作。
船駛離了海岸線,包東尋了賈平安,低聲道:“武陽侯,這些女子不能帶回去。若是帶回去,多少人會戳你的脊梁骨,陛下也會心生不滿…我以為當丟進海里,全數喂魚。”
他的眼中全是兇光,雷洪也差不離這個模樣,甚至更狠一些,“一把火燒掉一艘船,就說全數被燒死了。”
包東看了雷洪一眼,覺得這廝竟然變聰明了,難得。不過這是個騷操作,“燒了太明顯,最好就是沉船。”
“滾!”
賈平安趕走了二人,曹英雄從某個旮旯里鉆了出來,臉上竟然被種了草莓,興奮的道:“兄長,聽聞來了好些美人?”
“不想死就當沒這回事。”
賈平安站在甲板上,想著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曹英雄卻有些后怕的縮縮脖頸,但想到賈平安對自己的情深義重,就再勸道:“兄長,帝王最喜歡美人,美人于帝王而言便是比金錢更要緊的東西。若是誰敢搶奪這些東西,帝王殺人可不會手軟。哪怕你是功臣或是誰,殺了便殺了。”
這話堪稱是掏心窩子了,曹英雄為了增強說服力,甚至還擠出了兩行帶著女人味道的淚水。
賈平安笑了笑,“你只其一,卻不知其二,這些異族女子帝王再心大也不會要。至于別的,帝王的猜忌也得看,這等拙劣的離間計,你以為皇帝會上當?回頭到了長安城,把這些女人全丟給宮中,關我屁事!”
MMP!出征就出征吧,滅國就滅國吧,可這樣子還得注意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賈平安覺得有些膩歪。若是可以,他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就能把這些女人全給丟海里去喂魚。可為啥喂魚?這個年頭女人就是資源,大唐多少光棍整日只能盯著女人們瞎想,這些女人給他們不香嗎?
“陛下!”
李治正在看奏疏,聽到外面的聲音很急,就點點頭。
王忠良把內侍帶進來,送上一份文書。
皇帝看完文書,淡淡的道:“召集宰相議事。”
隨后殿內就開始了爭執。爭執不下時,許敬宗出場了。老許這幾年越發的穩重了,說話什么的都有了大臣體統,也就是學會裝比了。
“武陽侯這個建言老夫認為絕妙,坐山觀虎斗,大唐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削弱對手。你等想想,高麗、百濟、新羅…這三國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如何理順?百濟不肯消停,新羅怕也不簡單,一心就想著大唐為他們打生打死,可犯得著嗎?老夫覺著讓對頭自相殘殺而死更妙。”
有人質疑道:“若是三國聯手呢?”
許敬宗搖頭,自信滿滿的道:“不能夠。新羅和百濟有大仇,與高麗也頗多仇隙,這等關系,若是他們能聯手,大唐無需動作,靜觀其變就是了。只需一兩年,他們內部就會生出無數沖突,最后大打出手…所以,武陽侯的建言才是最穩妥的謀劃。”
宰相們看著許敬宗,覺得這貨好像更加的飄逸了。看看,一系官服,腰桿筆直,相貌堂堂…
李治最后拍板,就用這個法子。
最后他留下了許敬宗,問道:“許卿今日之言頗為犀利…”
你個老東西,往日做事總是拉跨,今日怎么這般厲害了?難道是有人在背后出謀劃策?
陛下這是發現了?不能夠…許敬宗正氣凜然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最近深入鉆研遼東局勢,對兵法也涉獵頗多。諸位同僚整日就知曉公事,讓臣占了個先。”
這是賈平安給老許的分析。如今老許進了朝堂之上,但和李義府之間的爭斗越發的激烈了。老許如今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從政之路,自然不能學了李義府那等諂媚小人。所以他必須要給老許這些消息,讓他碾壓了李義府。
想到李義府先前那張黑臉,許敬宗不禁笑了起來。
你是宰相,竟然當著皇帝的面想事兒,還想笑了,你這樣…李治不禁莞爾,覺得這才是許敬宗。
“許卿且退。”
李治晚些回了后宮之中。
“陛下。”
最近他的病情又好轉了,于是朝政大多回到了手中。武媚也看看奏疏,批改一下,順帶看著太子讀書。
“阿耶!”
李弘見到李治就歡喜,“阿耶你來看,我剛作了首詩。你來看看可還好?”
你個小屁孩會作什么詩?李治笑了笑,心情愈發的好了,就讓他念誦來。
李弘的詩童稚有余,不見起色,不過卻勝在純天然無污染。
“不錯。”
李治敷衍了一下,然后說了前朝的事兒。
“…賈平安建言坐視高麗等國廝殺爭斗,大唐坐享其成,朕已經同意了。”
他看著武媚,想到了前陣子兩口子的爭執。那一次武媚去尋他,結果在殿內又遇到了武順母女和皇帝廝混,頓時勃然大怒,隨后拂袖而去。李治自然不好低頭,不過想到武媚辛苦為自己理事,今日就來尋了武媚。
“平安竟然如此爭氣了嗎?臣妾不勝歡喜。”
武媚的歡喜發乎內心,那眼睛都在發亮。李弘也跟著歡喜,“阿娘,舅舅以后能成為宰相嗎?”
武媚搖頭,笑道:“平安說過,他不做宰相。”
“為何?”李弘不懂這些,李治卻門清。前面出了個國舅長孫無忌,和他明爭暗斗,這幾年才緩緩被壓制了下去。賈平安說不做宰相,這便是灑脫之意。你們弄你們的,我沒有興趣去當權臣。
“膽大包天!”
李治板著臉,武媚卻只是笑了笑,很是云淡風輕,“做皇帝有什么好?陛下才多少歲數?可兩鬢的頭發都有斑白了,還不如臣妾…”
武媚比李治大,可一頭烏發依舊如故。
李治冷哼一聲,起身道:“朕今夜在別處睡了。”
武媚淡淡的道:“陛下隨意。”
她想的很明白,皇帝的病情時好時壞。阿弟也說過,這等病不可能治好,唯一的辦法就是保養。皇帝保養誰來理政?能放心的唯有她。而且她還有三個兒子,有這三個兒子在,她擔心什么?
所以,皇帝要去哪她真的不在乎,反而覺著輕松。
“悍婦!”
皇帝罵罵咧咧的走了,邵鵬不禁莞爾,覺得帝后之間相處的模式讓人發噱。
周山象走過來,低聲問道:“陛下可是怒了?皇后也不肯低個頭,你看看太子委屈擔心的模樣。哎!太子純孝,可陛下罵罵咧咧的,皇后也是冷冰冰的,可憐的娃。”
太子在低聲勸皇后,不知說了什么,武媚就笑了起來,輕輕摸摸他的頭頂,目光慈和。
帝后開始了新一輪冷戰,皇帝過的不大好,每日據聞殘湯剩水…但這話鬼都不信。皇帝若是每日殘湯剩水,那連傀儡都算不上。這話只是在埋怨武媚不肯丟頭罷了,順帶腹誹她沒有婦德。
武媚的日子卻頗為不錯,這一日她把老賈家一家子弄進了宮中,清閑的來了一次燒烤。
此刻已經是盛夏,但燒烤是在屋檐下進行的。邵鵬隱晦的建議是不是讓那些宮人在外面烤,免得那股子燒烤的味道被吹進殿內,晚些也不散。
“不要!”
兜兜兩眼放光,懇求道:“皇后,讓我烤吧,我烤的肉可好吃了,比大兄的還好吃。”
武媚笑道:“罷了,隨你。”,至于什么味道…武媚淡定的道:“回頭我換個地方,這里敞開門窗半月,還有什么味?”
周山象贊道:“皇后大氣!”
武媚是很大氣,哪怕兜兜烤壞了兩條羊腿依舊笑吟吟的讓人送上第三條羊腿。可蘇荷卻見不得這般浪費,就冷著臉呵斥。
兜兜想哭,但阿福不在這里,晚些也沒人叼著自己出去。她癟癟嘴,把燒烤攤子交給了宮人。轉過眼又滿眼星星的等著吃。
“大軍要回轉了。”
武媚一番話讓衛無雙和蘇荷的歡喜不已,衛無雙起身行禮,“多謝皇后相告,臣妾回去就準備準備…怕是回來都要秋末了,得準備些厚衣裳,大氅也得準備些。”
蘇荷也笑道:“我這便給夫君準備些修煉的,回頭雙修。”
“什么雙修?”武媚頗為好奇的問道。
蘇荷羞紅了臉,衛無雙沒好氣的道:“皇后有所不知,她貪吃,一人吃便是修煉,經常拽了夫君一起吃,美名其曰雙修。”
“哈哈哈哈!”
武媚不禁放聲大笑。
良久,她喘息道:“許久都未曾笑的這般痛快了。難怪,也只有平安這等性子的人才會寵出蘇荷這等女子,讓我不禁羨煞。”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接著便又笑了起來。
從來都沒有永恒不變的情義,有的只是相互忍讓,直至把情義漸漸化為溫情,攜手脈脈度過一生。
“真好吃呀!”
兜兜得了一片羊肉,吃的兩眼放光。
衛無雙無奈的道:“兜兜你莫要學你娘,到時候難道還得出一個夫君說的吃貨?你娘怎么吃都是豐腴,你可沒這個福分。”
武媚笑的很是歡暢,招手叫過兜兜,說道:“你這個女娃一看便是個有福分的,你阿耶征戰廝殺連陛下都夸贊了得。等你大了,我來為你的婚事做主,定然要給你尋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君。”
蘇荷看了衛無雙一眼,眼中有為難之色。衛無雙微微搖頭,示意她無需著急。
賈平安說過兒女的親事要看緣分,更要看對方的出身,寧可低,也不能高。當然,閨女的親事例外。至于什么賜婚…不存在的,賈平安當時一砍二差點趴下,喘息著說,皇家的賜婚…賈家不稀罕!
晚些,燒烤吃了,但沒喝酒,賈家妻兒告退。
武媚起身進了殿內,周山象跟進來嘮叨,“皇后要小心這些味道,昨日才沐浴,今日卻不好再洗了,要不就只是洗頭罷…回頭奴讓人弄個炭盆,好歹不能讓皇后受涼…”
武媚笑了笑,漸漸笑容消失。
她走了出去,外面一陣風,吹的頗熱。
“看看這宮殿,看看這些繁華,有時想想這便是一場空。”
武媚突然笑了起來,眉間多了英氣。
“皇后!”
一群內侍推著大車來了。
為首的竟然是王忠良,大熱天他也賣力的推車,滿頭大汗的模樣堪稱是忠心耿耿。
“皇后,宮中去年弄了些好冰,里面加些花粉,化起來分外的清香。陛下得了消息,當即令奴婢帶著他們把冰塊給送來了…”
王忠良眼巴巴的看著武媚,想起先前皇帝冷冷看著自己的目光,覺得自己大概率要死。
跪死!
武媚淡淡的道:“送進去吧。”
“是。”
王忠良精神百倍,喝道:“趕緊送進去。”
晚些,冰塊被弄在了冰鑒中,果然有淡淡的花香。
武媚靠在一邊,覺得有些困,就單手撐著一側臉打盹。
“媚娘!”
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李治。
這個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