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曾是這塊大陸的霸主之一,和前隋抗衡。外加一個高句麗,以及一個吐蕃。突厥人在大唐立國之初曾兵臨渭水,這個戰績讓他們空前驕傲,這也是他們不肯屈服,屢次反叛的緣故。
曾經滄海難為水,曾經做過老大的人,壓根就不會想著做老二。
而滅掉了突厥的大唐毫無疑問就是突厥人的死仇,那些歸附的部族都能隔三差五的反叛,就別提這個陌生的部族了。
賈平安看到了仇恨。
此事不大妥當,不能沖動…
木巴敢不敢殺他,敢!
他們才十余人,一聲令下就去殺了,隨后尋個地方掩埋,后續雪花會掩蓋一切,等到出暖花開時,野草和野花將會生長的更加的茂盛,而賈平安等人就成了失蹤人口。
要怎么挽回這個局面?
威脅…在這個時候威脅只能激起他們的怒火。
賈平安想到的是這個部族的艱難。
“我曾經去過吐忠部。”
木巴已經聽完了長發男的話,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我曾經筑過京觀…賈平安誠懇的道:“吐忠部稱呼我為突厥之友。”
“荒謬!”木巴冷冷的道:“你的名字。”
“賈寶玉。”
“是個被父母溺愛的名字。”
木巴看似無意間就炫耀了一把自己對于大唐文化的了解。
這人喜歡裝比!
那個長發男也是如此,弄不好二人之間有血緣關系。看看,木巴伸手拍拍長發男的手背,這等親昵的動作只會出現在最親密的關系之間…他們是父子?
如此,可投其所好。
“父母愛子之心人皆有之…”賈平安含笑看著長發男,“這位勇士體格雄壯,而且眼神堅定,未來…我以為會前途無量。”
木巴撫須,淡淡一笑。
妥了,就是父子!
賈平安嘆息一聲,“這里是鐵勒人的地盤,突厥…恕我直言,在此地謀生很艱難,而且你們無法離去,數千人的遷徙,隨行的還有無數牛羊和大車,你們將會寸步難行。”
這些人打扮成了鐵勒人的模樣,可為何這般緊張?十余騎罷了,竟然數百騎出擊。而且出擊的速度這般快,可見平日里就在演練,時刻準備著敵人上門。
至于搬家就更不可能了,托兒帶仔的,還有全部家當…這樣搬家就是送死。
可憐的!
賈平安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些同情之色,“大唐皇帝陛下對突厥并無趕盡殺絕之心,阿史那賀魯若非私心作祟而反叛,如今依舊是一方統領。”
阿史那賀魯就是膨脹了,實力膨脹導致野心膨脹,加上周圍沒有制約他的力量,于是就扯旗造反。
木巴目光陰冷,“阿史那賀魯就是個蠢貨。”
坐擁巨大的地盤,手下無數勇士,可卻被唐軍一戰擊敗。朱邪孤注被斬殺,阿史那賀魯那個蠢貨遁逃,突厥喪失了一次絕好的逆襲機會。
“是啊!那是個蠢貨。”
木巴看來也是個不安分的…賈平安說道:“這里不好過。”,他看著帳篷里的布置,“恕我直言,這里的布置…吐忠部隨便一個牧民的家中都比它好。而且周圍都是鐵勒人…”
你不是喜歡裝比嗎?那我就戳你的肺管子!
哪天鐵勒人發現這個部族是突厥人,那可就熱鬧了。無需大唐動手,周圍的部族就能圍剿了他們。
木巴的眼中閃過厲色,“猛虎進了狼群,若是它死了,骨頭被熬湯,肉被吃光,皮被燒毀…虎群如何知曉那只虎去了何處?”
果然是想毀尸滅跡。
賈平安笑道:“他就像是一頭猛虎。”
他指著的是長發男,木巴的眼中多了柔色。
“可猛虎在此地蟄伏…木巴,你可想過他的未來?”
木巴的身體看來不大好,唯一的念想也就是這個兒子。
木巴的呼吸重了些。
果然,他的命脈就是兒子!
賈平安回想了一下前世那些在學校門口,手中拿著宣傳單,向家長介紹補習班和課外班的男女,誠懇的道:“為人父母的,就算是自己落魄無依,可也希望看到孩子能一展抱負,無憂無慮。”
唐使…這個賈寶玉說話不錯啊!
說的頗有道理。
木巴的眸色溫柔了些。
賈平安笑道:“你可知契苾何力嗎?”
“那個鐵勒人。”長發男露出了不屑之色,但眼中的艷羨卻瞞不過賈平安。
“對,如今他是大唐的郕國公,戰功赫赫。還有阿史那社爾,作為突厥人,他卻是大唐的右衛大將軍!”
賈平安目光柔和的看著長發男,“這樣的勇士,不去博取功勞,不去封妻蔭子…在這里作甚?”
賈平安指指外面,“來自于西域的地毯何在?那些西域舞娘何在?那些精美的食物和美酒何在?男兒在世,當提刀領軍征伐不臣,歸去享受那無窮的樂趣…而這里有什么?只有荒蕪,以及提心吊膽!”
弄死他!弄死他!
普哈知曉自己的下場不會太好,大概會被丟在某個地方干苦力贖罪。可若是木巴能殺了這些唐人,那么他還有一線生機。
他在旁觀著賈平安忽悠,從剛開始的不屑,到現在…他發誓自己在長發男的眼中看到了意動。
“他在欺騙你!”
普哈覺得這些人蠢透,“他是個騙子,為了保命,他把世間的好話都堆砌出來給你聽。可大唐是虎狼,而你們是羔羊。”
這個蠢貨,心急之下,竟然犯下幾個大錯。
賈平安說的都是真話;第二,大唐是虎狼,可大唐對忠心從來都會給予回報。
木巴眼中更多了些柔和,普哈心中一冷,長發男俯身說話,聽不清,但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這…難道竟然動心了?
他看了賈平安一眼。
賈平安神色輕松的在看著帳篷內的布置,就像是一個走訪朋友的大唐人。
長發男子低聲說話,然后看了賈平安一眼。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木巴的老奸巨猾在兒子的面前壓根就不好使。
木巴突然拍拍長發男的手背,抬頭問道:“你說吐忠部稱呼你為突厥之友?”
“沒錯。”
賈平安矜持的道:“吐忠與我把酒言歡,談笑風生。”
木巴說道:“我這里正好有人去年去過漠南…你若是撒謊…”
竟然有人去過?
“當時比勢嚕叛亂被殺,吐忠堅定的站在了大唐這邊,深得陛下的賞識。”
天可憐見,對于吐忠而言,李治也就只是知道他的名字罷了。
但賈平安這是兩手準備。
若是那人說他賈師傅殺戮過甚,可這是為了平叛。若是說他威脅吐忠…堅決不認。
木巴點頭,晚些,一個男子被帶了進來。
“說說吐忠部的情況。”
男子看了普哈一眼,卻沒關注賈平安。
就憑著這個眼神,絕對是個容易被人忽悠的。
“當時比勢嚕起兵,唐人鎮壓,隨后吐忠部跟著去鎮壓…”
賈平安神色淡定:這莫不是神助攻?
“吐忠部后來如何?”
“在漠南,如今過得最好的部族就是吐忠部。”
大唐從來都不會吝嗇功賞!
木巴看了賈平安一眼,“可聽聞過什么突厥之友?”
賈平安有些小緊張。
記得吐忠喝多了,舉起他的手喊道:“這便是我吐忠部之友!”
可那些人喊一喊的,就變成了“突厥之友”。
男子點頭,“有此事,說是一個長安來的年輕人,很是俊美,對我們的人頗好。”
長安來的年輕人,很是俊美。
木巴看了一眼賈寶玉,果然是個俊美的年輕人。
這時外面有些嘈雜。
木巴緩緩起身出去。
賈平安就在側面。
外面,焦麻等人被圍在中間,卻絲毫不懼,雙方看著劍拔弩張。
普哈心中暗喜,心想趕緊殺起來,只要有了第一刀,接下來誰都無法阻攔。
“退后!”
“我等要見武陽伯!”
“退后!”
長刀指著焦麻等人。
木巴在看著。
若是想動手,他無需如此。
那么這便是想看看大唐將士的勇氣,順勢展示自己一方的武勇。
但歸根結底還是喜歡裝比。
雙方開始對峙,后面開始了推攘。
“今日有死而已!”
焦麻拔刀,他判斷賈平安兇多吉少了,所以準備動手,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
“住手!”
木巴輕聲說道。
你要裝比也得大聲些啊!
木巴的命令并未傳遞過去,但長發男卻迫不及待的喊道:“住手。”
眾人回頭。
焦麻已經做好了被亂刀砍死的準備,可卻想著賈平安…
武陽伯怕是兇多吉少了。
圍困他們的人后退,視線開闊。
焦麻看到了賈平安。
并未上綁,也未曾被包圍。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暫時扣押?
木巴回身,伸出了雙手。
為何要擁抱呢?
賈平安不由的想念著催胸,然后張開雙臂。
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普哈絕望的看著這一幕。
武陽伯是做了什么?這竟然…這竟然成兄弟了?焦麻目瞪口呆。
“我不管,各個方向都要去尋,一路尋過去,找不到武陽伯,耶耶就回去尋了大軍來,橫掃這一片草原!”
附近的幾個部族首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眼前的這位大唐將領發狂了,尋到他們后,二話不說就扣押首領,隨后令他們去尋找十余唐軍。
可這等季節去尋人,怎么尋?
朱備焦慮的道:“普哈就算是能活下來,也是茍延殘喘,不該追殺的!”
唐旭冷冷的道:“此刻說這些無用。”
那些部族的人再度出發,開始搜索。
唐旭下馬,惱火的甩了一下馬鞭。
“武陽伯為何這般急切?”朱備不解的道:“唐校尉,從來時的謀劃,我便能感覺到些急切之意,恨不能一夜之間就能安撫好了同羅部。”
“他不夠出色?”唐旭的心情不好,說話也沖。
“當然出色。”朱備贊道:“只是一個謀劃,就讓同羅部和大唐貼心貼肺,我已經多年未曾見到過這等出色的年輕人了。可他為何如此急切?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幾輛大車失蹤,隨后出現,你說什么是去哨探的…
唐校尉,你特娘的真當耶耶是傻子不成?哪怕是躺在大車上,我依舊知曉你和武陽伯在謀劃著什么。”
“那事…”唐旭蹲下來,目光茫然。
“在這等地方失蹤,難說。”
朱備很嚴肅的說道。
“我知道,一旦迷路,或是遇到了部族,弄不好就尋不到了。”
但小賈的事跡和功勞得留下啊!
唐旭艱難的道:“那也是小賈的謀劃,在去同羅部的半路上,小賈就謀劃了此事,讓幾輛大車裝作是掉隊的模樣,盯著普哈,若是普哈動手,就趕緊來報。”
“也就是說,剛開始他只是想盯著普哈?”
“當然,他只是想盯著,若是發現普哈出兵,那些人就…”
朱備冷笑道:“那些人就裝作是運糧食的,普哈部鬧騰的時候,姜都護就停了支援,所以普哈定然會眼紅,隨后一路…可若是同羅部安撫不好呢?普哈再來,咱們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沒。”
小賈的手段…王琦領略的最多,據聞都變態了…唐旭淡淡的道:“可事實如何?一夜之間,同羅部就對大唐感恩戴德,恨不能去長安叩謝陛下。”
朱備搖頭,“從一開始他就在謀劃,可他急什么?”
“是啊若是不急,他不會去追殺普哈。”
朱備突然驚訝的道“他不會是想把功勞攢夠回長安吧?”
唐旭默然。
這便是默認了。
“這人…狂的沒邊了!”朱備捂額,“我也見過被趕到漠南和漠北的罪官,開始時都信誓旦旦的說最多一年就立功回去,可如今五六年了,依舊在這里。他…”
唐旭淡淡的道:“他安撫了同羅部,剿滅了普哈,這功勞大不大?”
“不小。”朱備很認真的道:“不過按照往日的規矩估算,還差些意思。”
“是啊!所以他才會去追殺普哈。”
唐旭有些痛苦的低下頭,“我原先是他的上官,百騎是因他而興。他若是在此出事,我心如何能安?此生再無顏面回長安了。”
朱備起身,“去查!”
唐軍剩下的人也出動了。
第二日,當唐旭吃了早飯遙望遠方時,就見煙塵滾滾而來。
“敵襲!”
在這里,能有這般大規模兵力,就是那些鐵勒人。
唐旭面色鐵青,“天氣這般糟糕,出兵那么多,弄不好就是反叛了,準備!”
剩下的百余人集結了起來。
“校尉,好像…好像不對!”
唐旭也看到了,“娘的!怎地有咱們的人,也有鐵勒的人?”
上千騎蜂擁而來,有人興奮的道:“那是誰?是武陽伯!校尉,是武陽伯!”
唐旭的心跳的厲害,他眨巴著眼睛,前方的那些部族騎兵閃開,兩百余唐軍簇擁著一人而來。
“小賈!”唐旭的眼眶紅了。
章都領著一千騎兵,外加兩千步卒一直在去都護府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在得到普哈出兵的消息之后,都護府內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執,長史邱林建議守株待兔,在必經之路上以逸待勞;都護姜協卻想直搗黃龍,主動出擊。
邱林苦口婆心的分析了許久,從主動出擊會耗費大量糧草,到一旦主動出擊都護府兵力空虛,一旦有人暴起,漠北將會亂作一團…
“都護不該聽長史的。”
章都在眺望著遠方,有些惱火的道。
一隊斥候頂著寒風回來了,只需看看他們那麻木的神色,章都問都不問,回身道:“再派一隊斥候去。”
副將應了,晚些過來說道:“都尉,唐旭等人也沒回來,咱們不著急。”
章都冷著臉道;“當初我與唐旭爭奪去安撫同羅部,可都護卻選擇了他,邱長史為我力爭也無濟于事。可老天有眼,普哈突然起兵,這便是我的機會。只要剿滅了普哈,唐旭也只能低頭。”
副將不敢干涉大佬之間的爭執,就換了個話題,“都尉,那武陽伯竟然也主動請纓跟著去,他莫非是想跟著混個功勞?”
“他久在長安,哪里知曉邊塞的苦楚,哪里知曉那些部族的狡黠和難纏。邱長史對他頗有微詞,唐旭若是想讓他混功勞怕是難了。”
說著他笑了起來,有些輕蔑之色。
“邊塞的將士都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功勞,長安來個小白臉就想混功勞,那把將士們置于何地?”
副將輕松的道:“還有朱參軍跟著去了,想混功勞卻是不易。”
二人不禁笑了起來。
“斥候回來了…不對,不是斥候。”
數百騎卷著風雪而來,披風飛揚,甲衣閃爍著寒芒,戰馬和將士們呼出的白氣一股股的隨風消散。
“是誰?”
副將瞇眼,“都尉,好像是…是唐旭他們!”
章都身體一震,“莫非是已經安撫了同羅部?好快!”
安撫非一夕之功,得慢慢的磨,按照他的估算,唐旭等人應當還得再過十天半月的才能回來。
“大多都在,咦!”
副將咦了一聲,“那人是誰?”
就在隊伍的中間,幾個異族人格外的顯眼。
“是向導吧?”章都隨口道。
此刻他的心中郁結,爭功的念頭全被消磨了。
唐旭等人都來了,也就說明普哈并沒來突襲都護府,他在這里白等的。
“是章都!”
唐旭勒馬,身邊的將領說道:“校尉,這章都可是和你爭功來著,和邱長史是一路的。”
唐旭回身看看賈平安,笑道:“如何?”
這是問用什么態度對付章都。
唐旭在漠南任職,此行來漠北是來支援,回去后和邱林等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所以他并不忌憚這些人。
賈平安想到了那句話。
“少年意氣當如斯!”
他的眉間多了振奮之色,“當夸功。”
焦麻喊道:“我去!”
他策馬沖了出去。
“都尉,這是夸功。”
副將面色難看。
章都神色陰郁,“回頭我便請纓主動出擊,掃滅普哈部。”
焦麻沖了過來,勒馬喝道:“十余日前,武陽伯建言獻策,同羅部感激零涕,已然臣服。”
“賈平安建言…”
章都面色鐵青。
邱長史一心想壓制了賈平安,可如今卻落空了。
不過我還有普哈部…
焦麻繼續說道:“隨后武陽伯與校尉謀劃,成功誘敵,一戰擊敗普哈部…”
副將低呼,“普哈部沒了?”
章都面色蒼白。
“妞妞點點貓”,熟悉的老書友,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