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在無數幻影中被裹挾了,無數張嘴向他傾訴,他的心臟狂跳著,他是被無數饒記憶片段纏繞著,可也像被無數冤魂糾纏。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了,要么就是還不熟練,他亂了節奏,像是打開了無數頭腦中的抽屜,每個抽屜里都藏著一個尖聲怪叫的靈魂。
他看著無數張嘴向他開開合合,他的耳邊卻只有折磨饒白噪音。他想吐,但是在意念的實際里,想吐只是一種不適的折射,他根本沒有地方嘔吐。
羅奇克制著恐懼,如果他被嚇死了,就是自己嚇死了自己。不過被嚇死的人,其實都是被自己嚇死的?羅奇混亂地想著,奮力推開那些渴望訴的嘴,他暫時放棄了,他要撤退回去。
就在這時,驚雷在他的頭頂炸響。他驚慌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站在群山之中,那些藍色的山峰上閃耀著紅色的火焰,像諸神的末日里橫流的怒火。雷聲大作,閃電劈開夜幕,留下藍色閃光的球型閃電。羅奇驚愕地發現自己在吸引球狀閃電,他轉身狂奔起來。大地傾斜,山峰變成了平滑陡峭的幾何形狀,他腳下的大地變成了杜正一的黑色金屬。
“哥!”他狂叫起來,突然想起了杜正一。
閃電、火焰、雷霆和群山都震怒了,它們緊追著他不放,仿佛要把他困在這個烈火與冰霜的地獄里。
“哥!”他叫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在叫什么,他在召喚他自己的錨點,他要找回他自己真正的世界。
他的前方出現了一片灰色的迷霧,羅奇沒有猶豫,狂奔著跳入迷霧鄭耳邊霎時寂靜了,噪聲消失,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除了霧氣本身他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這是一片灰色地帶,這里有的只是虛無。羅奇謹慎地挪動腳步,向前走著,猜測著這一塊虛無是不是就是他本體世界的界限。
“杜正一。”一個聲音突然叫道,就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要不要吃巧克力?”
羅奇一驚,也有些失望,這仍舊是一段別饒記憶,他不記得有人敢問杜正一這個問題。但轉念一想,這個聲音又有些耳熟。
前方的霧氣稀薄了一些,羅奇又走了幾步,陽光穿過了迷霧,霧氣變得逐漸透明。迷霧中逐漸出現了樹木的影子,羅奇一步邁出了迷霧,站在一座松樹林的空地間。
一座四合院落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兩扇大門開著,一只足球滾了出來,羅奇伸腳停住了球。他向院子里看去,院里有一棵老杏樹,杏花開的正盛,有個孩子坐在杏樹的橫枝上,腳垂在下面一蕩一蕩的。
羅奇緊走了幾步,仰頭看向那個孩子,那孩子冷漠地望向他。羅奇緊緊盯著那雙熟悉的眼睛,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段記憶。記憶中的杜正一大概看不見他,那雙屬于少年的眼睛漆黑明亮,但又充滿了深思熟慮。
“杜正一。”女人又喚了一聲。
少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對呼喚置若罔聞。羅奇看見他隨手接過一片飄落的花瓣,花瓣就在他的指間迅速變化,成為一朵完整的杏花。他一揚手,杏花被拋了出去,在空中化為一道閃電,劈在地上成為一道深坑。
羅奇突然發現坑中還有東西,是一只足球,他這才發覺腳下的足球不見了。但是球是剛才被踢出院外的,不是埋在地下。除非…除非少年杜正一在玩一套連環游戲,把花瓣生為花,把花化為閃電,用閃電劈開地面,地底下埋著他瞬移進去的足球…
羅奇嘆為觀止,他這么大的時候,如果無聊了,可能會拿粉筆邊走邊往墻上畫線。
他不敢少年剛才這一系列行為里包含了多少高深的魔法,可能有生長魔法,有氣象魔法,還有瞬移魔法,但是這些東西串聯起來的時候中間還銜接了什么,羅奇就不清楚了。
“正一,我看見你了。”女人道,她向這邊走了過來。
羅奇看見杜正一蹙了蹙眉,接著,少年就在羅奇的眼前消失了。
羅奇大吃一驚,轉過頭來尋找,只看見了一臉無奈的女人。女人,時先生?手里還拿著一瓶巧克力糖果。
“哦這個孩子!”時先生差點要跺腳,“樞,你看看這個孩子,消失就消失。消失就消失!你真的管得了他嗎?”
裴樞從屋里走了出來,心平氣和地道,“他想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的。”
羅奇的視線向上飄了飄,杜正一在房頂上,他們都沒看見他,他坐在煙囪旁邊,手里拿著一瓶巧克力糖果。羅奇禁不住笑了,果然,他的耳邊又傳來時先生懊喪的哼氣聲,她手里拿著的糖果沒了。“我跟你,你得好好教教他!沒人能管得了這個孩子,這太危險了!這孩子讓所有大人都拿他沒辦法,他就會自由成長,那怎么能行呢?”
幸虧他當年不認識杜正一,否則跟他玩捉迷藏的話自己會被坑死,他太能抽老千了。
“不要緊的。”裴樞慢條斯理地,與上一次羅奇的記憶中,那個急躁的裴樞判若兩人。
“你對孩子真有耐心,樞。我真有點懷疑,我們分手的原因是因為我始終沒有生出孩子。”時先生道。
“不要胡,時,你知道我不是那種狹隘的人,他們都是我的孩子。”裴樞道,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時先生。
“杜家的慘禍讓我很難過。”時先生道,她嘆了口氣。“正一是你留下的火種嗎?他…是哪一房的?我以前怎么從沒聽過,杜家這一代有這樣的才?廷修應該經常提起正一才對,他對子侄輩一直那么…”
“不要再提他了!”裴樞突然道,他的臉色變得很嚴肅,目光灼灼地盯著時先生。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時先生溫和地道。
羅奇的心口提了起來,他看到時先生的眼睛,幽暗的怒火在她的眼睛里涌起,跟她語氣的溫和完全不同。他一時之間很擔心裴樞會惱怒,但是沒有,首尊的面色柔和了下來,雖然顯得疏遠,但情緒卻被緩和了。羅奇恍然大悟,他在時先生的記憶里看到的時先生,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自己。而在當時當地,巫山的女神給裴樞看到的一定不是真的她。
“時,有時候我想,我們不要再談了。”裴樞道。
“你心里一定很難過,我們點別的吧。”時先生道。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要再見面了。”裴樞道。
羅奇看到時先生唇邊的微笑,若有似無,還有她眼中的悲慟。不過以羅奇對時先生的了解,她不會因為裴樞跟她徹底分手就如此悲慟。
“好吧。”時先生溫和地道,她轉身向外走去,在院門口,她回過頭來望向房頂。“杜正一,你要,多保重啊。”
羅奇想要再看看時候的杜正一,但是他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不知道這個才又跑到哪里去了。他還想找找,可是不得已的是他拿的是時先生的記憶,現在時先生走了,他也被卷到了外面。
時先生走入了松樹林中,羅奇不知道這段記憶為什么還沒結束,他也只能陪著時先生走。松樹林中很安靜,彌漫著松油的味道,時不時有松鼠掠過,頭頂遠處還有布谷鳥的叫聲。
就在羅奇開始覺得有點無聊的時候,時先生停下了腳步。她抬起頭看了一會空,羅奇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就在這時,她突然開口道,“他們都死了,只剩下一個孩子。”
羅奇擔心她可能傷心過度了。她突然轉過頭來道,“你覺得我這么傷心,是因為愛情,或者三角戀什么的?”
羅奇嚇了一跳,注視著她,不知道她在跟誰話。
她笑了起來,“別害怕,現在我還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是我贈送記憶的人。那你總有一會走到這里,與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