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跟著杜正一走進了街道辦事處的大堂,大堂的面積不算局促,如果這里真的是一個街道辦事處的話,大約能容納一百人左右等候辦理業務。但老房子多半有舉架不高的問題,這里也是一樣的低矮,顯的就有些壓抑。更不要說這間辦事處本身就開在了一道樹洞里,窗外的梧桐樹遮蔽了不少日光,也讓這里更加幽暗。
大廳的正中也擺了一排辦公柜臺,墻上仿照著人類的喜好,將墻面漆成紅色,上面又貼了幾個金色的大字:和平街街道政務服務中心。
柜臺后面大約有十個座位,可以容納十名工作人員同時為客戶辦理業務。但羅奇懷疑那是人類的配置,很少有法師會扎堆來辦事處。柜臺也沒有對人類的行為模仿的完全到位,如果是他來規劃的話,他會在辦公柜臺上擺上十臺計算機。
現在,柜臺后面只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整齊的劉海,頭發的長度剛及肩膀,身上穿著一件千鳥格的女式西裝。聽見他們進來,她抬起眼睛倦怠地打量了他們一眼。
杜正一徑直走向了她的身邊,她朝著杜正一露出沒有任何熱情的職業微笑,“先生,你應該是走錯了。”
女孩不耐煩地瞥了一眼他身邊的羅奇,羅奇看到她的眸子顏色有些淺,她的鼻梁也很細巧,下巴很尖,顴骨鋒利得像是能割傷愛撫她面龐的手。
“應該不會。”杜正一說,“我不是靠電子地圖導航過來的。”
“我說你走錯了,”女孩說,假笑了一下,“你就是走錯了。”
羅奇又瞥了她一眼,有些擔心杜正一會也會對她失去耐性。不過杜正一只是伸出了右手,一簇火苗從他的掌心燃燒起來,他的聲音還是溫和的,“能麻煩你檢查一下預約來訪的記錄嗎?”
女孩的神色變得了然,可是也算不上愉快。她拉著一張臉,從旁邊扯過來一只厚厚的本子。羅奇有些納悶,法師辦事處的前臺人員,魔法能力竟然連人和法師都分不清,平時這里到底是有多蕭條才會雇傭這樣的人。如果這樣來看,他也能在魔法世界里找到一份不走腦子的工作。
想到這里,羅奇不禁怔住了,這是他一直習慣了的想法。承認自己無能,再時時刻刻思索著未來,他幾乎記不住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羅奇了。他的小黑貓在口袋里輕叫了一聲,他伸手進口袋里安慰地撫摸著貓的脊背。
大堂的等待區里擺著幾十張塑料椅子,上面只坐著一對情侶。羅奇下意識地望過去,他們從體態上看起來就是法師,一樣的細高身材,此刻正湊得很近輕聲慢語地說著什么。不知道他們在等著要辦的是什么事。
羅奇能想到的需要到辦事處來辦理的事務確實沒有多少,一般只有當法師們認為自己為瓊林提供的服務換得的信用點不準確的時候,才會來事務所申訴。可法師的行動是可以很方便的,如果不是特別貧窮的人,大多都會搭潘德拉貢軌道直接去瓊林辦事,那里的效率更高。他好奇地觀察著那對年輕的情侶,他們看起來健康又聰明,實在不像是窮的需要在事務所等流程的樣子。
突然,杜正一伸手過來碰了碰他的胳膊,低聲要他也去等候區的椅子上坐著等他。羅奇吃了一驚,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看著杜正一向辦公區旁邊的走廊走去,他不顧前臺小姐的白眼,從柜臺上拿了一塊薄荷糖,也朝等候區走了過去。門口的水泥臺階上不知什么時候坐了兩個農民工,羅奇在廉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的時候,想到他走過來的時候,并不記得看到這條樹洞里還有其他人。
羅奇看了看他手里的薄荷糖,是最廉價的一個圈,他把薄荷糖拋了起來,又接回手里。旁邊那對情侶停止了聊天,悄悄地觀察著他。羅奇轉過臉來朝他們一笑,兩個法師都避開了他的視線,女法師不安地理了理她的頭發。他繼續玩著手里的薄荷糖,引得他的小貓爬出口袋,在他的膝蓋上跳來跳去的想要抓住他的薄荷糖。
門口坐著的兩個農民工也回頭張望了他幾眼。
“哥們兒,進來坐唄。”羅奇笑著說,下巴點了點東墻上粘著的泡沫字,“這是為人服務的地方,以人為本,不會拒絕工人兄弟的。”
沒人應他,兩個農民工都轉回了頭去,湊在一起低低地不知在說什么。法師情侶看他的眼神越發復雜,但卻克制地什么也沒說。
一陣微風從外邊吹了進來,羅奇突然抬起頭深深地嗅著這陣風,那是閃電的味道,卻沒有閃電的聲音。他的小貓叫了一聲,爪子抓著他的衣服開始往他身上爬,他輕輕地撫摸著黑貓脊背上的貓,“看看你這個小可憐,怎么起靜電了呢?快要變成毛球了。”
他把貓抱了起來,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可還是有點晚了。一道人影擋在了他的面前,他比杜正一還要高,比大部分法師都要強壯。他的身上穿著一件夾克衫,頭上低低地戴了一頂棒球帽,遮擋住了眼睛。
“你是誰?”他嗓音低沉,仿佛他的喉頭是個音箱,聲音在里面持續共振。
“我來辦低保。”羅奇說,抱著貓。
壯男微微抬起頭,帽遮下的眉骨十分粗大,眼神蠻橫兇狠,下頜骨略微有些突出。看年齡,他比杜正一要大上一些。
“我在街上遇見了杜正一,他說今天劉璃老師也會來,她原來教過我,應該還能記得我我想見見她。”羅奇局促地說,“我對你也有點印象,我們是同一屆的學生嗎?”
壯男打量了羅奇一眼,視線不自覺地往羅奇嘴角上的傷疤上看,剛才他以為這個抱著貓的男人是在向他微笑,后來才看見他的兩邊嘴角都被人豁開了,也許是救治不及時,連魔法都無法完全修復那兩道詭異的傷口。他身上穿著寒酸的夾克外套,里面的毛衫都磨破了領口,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魔法事故能讓一個法師淪落到這種跟流浪貓相依為命的境地。
“我不認識你。”他說,“而且劉璃今天也不會來,你趕緊走吧?”
“啊?”抱著貓的中年男人驚道。他有些警覺,不過那個中年廢柴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那雙透過遠視眼鏡看人的眼睛被鏡片放得更大,瞳仁微微顫動,受損的那點可悲的尊嚴讓他的顴骨上方都紅了。“杜正一居然耍我?我啊,我的黑團團”
黑色的小貓仿佛受了驚,突然在中年男人的懷中跳了出去,中年男人的表現就像是弄掉了女兒,登時歇斯底里,追著貓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