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你為什么會想到用我來當你意識的錨點?”杜正一壓著火氣說道。
是的,壓著火氣,他不敢罵得太厲害,因為羅奇時不時地會弄出一副受了驚嚇的慫樣。更可恨的是你還不知道他是真是假,原來是個慫貨的時候他自尊心就非常有彈性,現在突然變成意識大師了,還能指望看出他的真假么?
杜正一不但不能罵他,還得給他弄口吃的。杜正一的冰箱里找不出多少能吃的,只有麥片泡牛奶,羅奇也沒有特別抱怨,一副受氣的樣子,低著頭用勺子舀著吃。
杜正一得不到回答,忍不住又繼續說道,“所謂錨點,首先要求的就是穩固。你就不能選個童年記憶的場景?或者選個房子?樹?山?”
“我選了房子啊。”羅奇咽下一口麥片,“我選了你的房子,還有你,在窗下坐著的樣子。我從浴室出來,就覺得這種感覺超安心,歲月靜好”
“歲月靜好你媽”杜正一覺得自己血壓都飆起來了,剛罵到一半,羅奇拿著勺子抬起頭吃驚地看著他,一副勺子都拿不穩了的樣子。他咽下火氣,忍住暴躁,“那你說說,我坐在窗戶底下怎么就能讓你覺得安心了呢?”
“你那么牛逼閃閃,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人,你的地頭兒當然不一般。誰都打不過你,這就是安全感。尤其是你還坐在自己家里悠閑的喝茶。”羅奇說,“我就是覺得超級安心啊。”
杜正一半晌無話可說,最后嘆息一聲,“你的思維還真是直接啊。”
羅奇用勺子捅了捅麥片,“我就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這種事反正是放在我心里的,是非常唯心的東西,我覺得是安心就是安心。你要不要反應這么大?我要是覺得孫悟空最牛逼,我就在心里想孫悟空了。可是我那時候被你從天而降,牛逼閃閃地救了條狗命,感恩戴德想的都是你,怪我嗎?”
“你他媽可真敢說啊。”杜正一沒忍住,說完突然威脅地打量起羅奇,“你嘴皮子這么溜,看起來是有點恢復啊,你剛才一驚一乍的是耍我呢吧?”
羅奇沒說話,埋頭開始大口吃麥片,舀著牛奶喝的山響,仿佛打定主意要煩死杜正一,讓他滾蛋。
杜正一看著他這慫樣,嘆口氣,緩緩地說道,“我雖然談不上意念法師,但還是明白一點其中的理論的。錨點應該是一個人心中最穩定最安全的存在,這個錨點必須真實。不管有多少幻境和來自他人意識的干擾,你的錨點都是你存在的一塊基石。錨點越穩定,越溫暖,越值得信賴,你的存在就越穩固。從你我認識的時間長度來看,我十分榮幸能夠獲得這么大的信任。”
“不用謝。”羅奇頗有點滿意地說,換做幾天以前,他現在就會眉飛色舞。不過他此刻雖然有所好轉,但狀況確實不好,經不起太折騰。“患難見真情嘛,可以理解。”
“我斗膽猜測一下,你的錨點是不是特別真實?在你的意識中記錄下來的細節一定非常詳細吧?”杜正一有耐性地說道,“不僅僅包含了我的相貌,習慣動作,對你說的話。還包含了你能感受到的有限的我的意識特征?”
羅奇不知道他這么問是什么意思,所以謹慎地沒有開口,低調地繼續喝奶。
杜正一無奈地嘆了口氣,“換言之,你的意識記錄下了一段真實的我,我在你的意識里留下的烙印非常深,所以當我真正出現的時候,一旦我放下了屏障,你的意識立刻就識別出了我。雖然當時你還不能很好地使用錨點,但是我的出現幫助你完成了錨點的作用,你的意識立刻就穩定了。”
“對,就像定海神針一樣。”羅奇冷不防地說道。
“好,”杜正一說,“如果被我查出來你這句話其實是顏色笑話的話,我早晚會把你打到吐血。”
羅奇咬著嘴唇眨著眼不吭聲。
“羅奇,”杜正一說,“你想沒想過,如果我不存在了的話,你的意識世界會很危險。”
羅奇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閃爍,“不存在的意思是”
“一般人的錨點選擇的都是帶有過去記憶的物件,房子,哪怕是過去記憶中的人也好。”杜正一說道,“原因就是,過去的才是永恒的。”
“再過一百年,你今天的樣子當然就會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羅奇謹慎地說道,手里卻有些不安地開始擺弄勺子。“有什么關系嗎?”
“那個時候你還記得我,我真是非常榮幸。”杜正一說,避開不看羅奇的眼睛,“但是羅奇,我想你大概早就猜到了我不是出來做社會調研的。我的工作很危險,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聽說我不在了,那個時候你受到的沖擊,要比單純聽說一個朋友不在了更嚴重。那就不僅僅是為朋友傷心了,你的意識世界也會變得岌岌可危。”
“你是什么意思呢?”羅奇喃喃地問他。杜正一回過神來注意到羅奇真的開始緊張了,跟剛才的故作姿態不一樣,他眼神里的光開始猶疑,隱隱有了恐慌要發作的征兆。
“羅奇。”杜正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只是說如果。”
羅奇放下勺子,抬起手來撐在自己的額頭上,“換個時間再說這件事吧,好嗎?”
“你能不能換個錨點,想些過去的好時光。”杜正一小心地說道,胳膊放在了羅奇的肩頭,攬著他的肩膀,就像哥們在談心,“想想你過去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小時候開心的事”
“我小時候總是被人欺負,因為我一點魔法能力都表現不出來。”羅奇機械地說道,“幼兒園被人撕圖畫本,小學還被人尿在身上。我十五歲的時候試著自殺過一次,沒有成功,從那以后我開始向往人類的社會。結果我被趙之言綁在鐵軌上,等著被火車軋斷腿,就因為我想要做個人類。我可能有一些朋友,但也沒有哪一個讓我覺得真正地自在舒服。家人我外公很愛我,可是死得太早了,印象也很模糊。我父母總是跟我有點隔閡,現在我知道是因為什么了。”
杜正一愕然,再也說不出來話。
“這些我本來都不在乎,直到麻將說我必須挑一塊錨點,可是我思來想去也找不到一塊記憶是真正可靠的。”羅奇說完站了起來,轉身去占了杜正一的床,扯過被子把自己蜷縮進去,悶在被子里說道,“再說你讓我改,我也辦不到,我又不是什么技巧高超的意念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