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的目光在坪上那方小筑徘徊流連。
上次她的感覺沒有出錯。
它不是軨軨。
它是滄巫。
準確來說,它是滄巫劍靈。
百年前被她親手捏碎的滄巫劍靈。
現在卻在軨軨身體里!
及此,軨軨一反常態的親近,雎略對話間的遮掩,似乎都有了答案。
所以是他將滄巫劍靈重新召集,再放入軨軨的軀殼中溫養靈體,以另一種身份活下去。
怎么會不是他呢?
他本就是滄巫的主人啊。
他重聚滄巫劍靈,卻把滄巫劍留給她…
到底是緣淺。
他身旁已無空位,她心間已有良人,都再容不下其他。
織影側望身畔,掌心熟悉的溫暖正是她所依戀并割舍不下的,此戰過后,不知還能握多久。
小金烏未言其他,另一手揚起一揮,一縷金光拋出。
那金光浮于雎略面前,化作一方手箋。
手箋上僅書了兩個字。
——戰帖。
來此意圖,不言而喻。
雎略面色未改:“兩軍交戰自有定論,本君為何要應你之戰?”
小金烏道:“一戰換得神族安定,何如?”
織影眼睛猝然大睜。
她一直不明白小金烏為何執意與雎略一戰,不想竟是這個意思!
那分身掌握了帥印,三軍如何調度如何進軍,自然皆是他說了算,誰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
這是雎略戰勝后所得的好處,小金烏這般驕傲,怎會將這好處輕易送人?因而若戰,他必將傾力一戰,若是他贏呢?
織影在心里琢磨著,安靜地做一個旁聽者。
雎略眼波平靜,不為所動:“你做不了天帝的主。”
“我自有我的手段。”小金烏不欲細說。
他的確做不得天帝的主,可旁的法子也不是沒有,不過行動上麻煩些、名頭上難聽些罷了,已經被叫了幾百年的煞神,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誰說他一定會敗?
對面雎略猶在沉吟,約摸在衡量得失。
小金烏很是看不上他這副黏黏糊糊的模樣,按捺不住:“往日我瞧你也是雷厲風行,處事果決,怎如今做了這新天界之主反倒越活越回去,變得啰嗦起來?應是不應,痛快地給個準話!”
雎略即答:“不應。”
小金烏:“…”
果真痛快。
他無聲嘆了口氣:“雎略,我有個煞神的名號想必你也有所耳聞,既然你這么不給面子,那我也不給你留面子,直接來硬的了。至于失手之際或不慎拆了你這費心搭建的九黎宮,就只能請你體諒體諒了。”
只是他還未付諸行動,便有一陣強風刮來,綠地上瞬間多了無數道氣息,其間有人發出雷霆般的暴喝。
“九黎宮中,爾等安敢如此放肆!”
“陛下!”
聽見這一喊聲,被小金烏護在結界內的織影打眼望去。
虹橋盡頭隨風飄來一個宮裝美人,美人秀美烏發與輕紗薄裙齊飛,亂發也擋不住天生麗質的面容含了三分惶急三分憂慮,眨眼功夫便至雎略身前,目光若云頂孤月那般清冷冷烏沉沉的,就那么盯著他們。
這美人不作他想,正是前一刻送湯來的玉素,雎略的夫人,當今新天界的天后娘娘。
與她同來的,是風使飛廉。
他身后,又有披甲衛士陸續涌進。
“是你?”
驚詫的視線落定織影。
織影含笑與飛廉見禮:“經年闊別,風使別來無恙?”
這般談笑自若,讓飛廉當先生出幾分欣賞,再端詳一番談笑自若的她,又掃過她身邊的小金烏,露出個莫測的眼神,而后回頭掠過玉素望向雎略。
雎略蹙眉看他身后,吩咐:“除風使,余者退下。”
眼睜睜望著披甲衛士退出虹橋,玉素眉尖一緊:“陛下…”
雎略見她兩手空空,又隨飛廉一起,事情首尾哪還用問,但也不好當眾落了她的臉面,只囑咐此間諸事緊要,不可與人透露,便令她出去。
玉素從未有過悖逆他的話,因此也是道了聲“是”,就欠身退下。
走到虹橋高處,她回頭眺了眼。
她的夫君于蒼臺間負手而立,睥睨英姿還是她刻在心底的模樣,只是桌上那盞瓷盅不再騰起水霧,比桌旁飛濺的亂草泥星還多幾分落寞。
虹橋一端的結界內,雎略道:“赤霄,你若前來投誠,便拿出你的誠意,如若只為尋釁而來,九黎宮不會放走一個敵人。”
這番警告,小金烏全然不放在眼里,他下頜微抬,很明確地說:“戰書在此,你應戰便還罷了,不應,這九黎宮便是你我的戰場!”
決意來此,豈能后退?
織影再次看到小金烏的決心,但她不會再阻止。
這才是她心中意氣風發的小金烏,而不是在情愛中患得患失的庸懦之輩。
至于得了恩準留下旁聽的飛廉則從兩人對話中弄清了大致情況,但他不認為此戰必要。
小金烏的實力,他還是了解的,雖然同樣晉了上神,又有帝君幾百年的指點,在修成大日金焰前,對上身經百戰而從無一敗的雎略,卻是有些不夠看了。
還有,他不是應該在前線拼殺么?
但作為天帝的雎略沒有開口,他唯有將這些疑問悉數留于腹中打轉,等著他們解惑。
雎略卻將目光挪到織影身上:“你隨他一起?”
織影沒想到他會詢問自己,但她清楚小金烏不喜歡更不屑于以多敵寡,因而回道:“卿云不會插手其中,此戰是否公平,全在陛下。”
她不會相助小金烏,可別人也休想借此機會橫插一腳。
雎略道:“明日拂曉,十重天。”
隨之一方金印壓向懸在面前的戰書。
“很好。”
小金烏看著戰書上落下的天帝金印,微頷首,與織影同來時一般相攜而去。
雎略回頭,入目是飛廉那欲言又止的樣子。
讓飛廉留下,他就沒打算對飛廉隱瞞此事,再者他還有旁的事交付飛廉。
聽了小金烏立下的賭注,飛廉心里的天秤傾瀉了那么一下,但他還是覺得此事有些不妥。
奈何雎略金口已開,又有金印為證,他再說也無用處。
小金烏的性子也委實叫他琢磨不透。
投誠就投誠吧,非要弄出這么一個戰書來,要是為了天界才來九黎宮鬧上這么一出,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又不似做偽。
再說織影,現在或許應該稱一聲卿云上神了。
真是年輕哪…
不過她身上也奇怪得很,別人或不知,但他曾親眼目睹她使的是戰神族劍術,又與雎略關系密切,本是最應該站在這邊的,如今卻生疏至此,還與小金烏站在一起。
雎略留下飛廉自然不是與他討論這些的,吩咐:“飛廉,此戰關系重大,有些人需要你幫本君盯著些。”
飛廉當即肅正神色:“但憑陛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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