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靈力還沒恢復?”
織影拍在他胸膛的一掌什么作用也沒有,給了他個白眼:“你說呢?”隨即追問,“你對阿灼做什么了?”
小金烏嫌惡地瞥了眼屋里那個睡得跟死豬一樣沉的凡人:“還能做什么,下了個安息咒,讓她好好做她的美夢,別來打擾我找人!”
“臭烏鴉!”織影磨牙。
默了默,她消了火氣,坐到院子里的樹樁上,支著下巴看霧攏銀霜碎,聽風吹桃花搖。她從前常盼望自己能夠修成上神,悟得破界之光,來往凡界,卻不想會是這樣的來。
心中還有無數疑問,想要去問個究竟。
那日青冢一劍襲來,若是小金烏不推她,她只怕已經命喪不周山。她分明已經成功地把故孟拖在了不周山,師兄是不滿意她把故孟弄得提前蛻丹嗎?可為什么要殺她?
難道師兄覺察出自己的心思,所以動了殺心?
織影手心一涼,下意識地把手收攏,指甲在下頜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幾道抓痕,她卻絲毫沒有發覺。
小金烏將她的變化盡收眼底,不知哪里竄出一股邪火,走過去一把拉開她的手,再加大氣力把她拉起來站在自己面前:“你這是在干什么?”
手臂被箍得又緊又痛,織影“嘶”地倒吸一口涼氣,什么哀愁憂思通通都化成了委屈隨著淚水傾瀉,輕輕地抽泣到后來的放聲大哭。
織影向來樂觀,除了剛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家郁卒了一陣,之后哪怕是獨自面對戰神族的那個黑甲人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眼下卻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面對她毫無儀態地哭嚎,小金烏手足無措,拿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九重天哪個上仙神女不是儀態萬千,自恃有度,哪里是她這樣的?
小金烏嘴角翕合,勸慰道:“那個,你別哭了成不成?這樣也,太難看了!”
“臭烏鴉,誰哭的時候還好看的?!”織影抹了一把眼淚,肩頭聳動,一雙眼紅通通的,還在往外洶涌淚珠。
小金烏掏出兩個棉球往耳朵里塞:“那我塞一塞耳朵,你就一氣兒哭個夠,反正里面那個凡人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
袖子濕的已經沒地方擦了,織影吸了吸鼻子:“你,你怎么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小金烏挑眉:“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現在才知道?”
“哼!”
這么一鬧,心頭的郁氣散開一部分,織影也不哭了,坐回樹墩上,拍了拍另一個樹墩對小金烏道:“坐。”
小金烏坐下,她才問:“那日掉下來,你落到了哪里?怎么現在才來?”
小金烏摸了摸鼻子,仰頭遙望著天邊那一抹少女眉彎似的月:“從海里落到了河里,也有幾天的靈力不濟,不過很快就沒事兒了。算起來,可比你好多了!”
“還有呢?你怎么恢復靈力的?”織影可沒有忽略掉他話語中刻意地避重就輕。
小金烏揚手給了她一個爆栗:“雎略教你陣法,就沒教你五行?正午日中,陽氣大盛;暴雨夜雷電交加,不意就劈在木頭上,木生火。此二者皆利于太陽真火的恢復,你知不知道?”
織影“嘖嘖嘖”好幾聲,拈起他炭黑色的頭發捻了捻,忍笑道:“你被雷劈啦?”
小金烏揮開她的手:“去去去!你靈力恢復了,咱們就回去吧,凡界濁氣深深,張口呼吸都難受,哪里是神待的地方?”說完,他呼吸一口,作勢咳了幾下。
“有么?我怎么不覺得?”織影聳了聳鼻子,呼吸順暢,桃香怡人,“不是說唯有進階上神,才能在六界自由來去嗎?”
小金烏搖頭:“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修成上神是可以自由來往六界,可誰說要來往六界就一定要修成上神?”
織影眸光亮了一亮:“說說看。”
“冥帝開冥府就是為了給眾生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你想想看,要是冥界像天界那樣和凡界隔著百層虛空,還怎么重新再來?”
織影立即明白:“通道?!”
“對,就是通道!這個通道你我不知,凡人不知,不代表陰魂就不知。所以,只要盯住一個將死之人,等他死后分出陰魂,你我自然能夠找到通往冥界之路,屆時再借道冥界出北海,還愁回不了天界?”
小金烏信心滿滿,眼睛里閃爍著太陽一般燦亮的光芒。
織影瞟了眼小金烏,望向深藍夜幕上那一彎顏色黯淡的月亮:“回去的事,等我恢復了,再說吧。”
雖然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但從織影口中說出來,小金烏卻讀出了不同的感覺。
她怎么好像不想回去似的?
三月的夜風,最愛圍著芬芳的花枝跳舞,撩起桃花無數,芬香四溢,一點兒也不像天界,看個花還要等哪尊大神開宴設席,見到的來來回回還都是那幾種,半分新意也無,或者像去藕花深處一樣,偷偷摸摸地混進花神殿。
這么一想,凡界似乎也是美的。
小金烏猛然甩了甩腦袋,凡界再美,也不可能讓他施展抱負,自從他住進紫府,太陽神族已有多位長老偏向自己,哪怕是惹禍,他也是得了帝君默許的。
北冥那幾個國家的國民生性兇惡好戰,攻訐不斷,他這么一淹,幾個國家忙著救治水災都來不及,還打什么仗?
還有喜鵲一族,懈職怠工,一年多都沒有再架起鵲橋,那兩人隔河相望這么久,他幫個忙圓了他們的心愿,又警告了喜鵲一族,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眼看東君的位子搖搖欲墜,他怎么能半途而廢?從上仙到上神還有近萬年的時間,怎么能在凡界蹉跎歲月?
“嗯,你能用袖里乾坤,也快了。”
※※※※※
小金烏自稱不喜歡和下等的凡人打交道,天一亮就回棲息的地方修煉了,織影讓他吃了早飯再走,省得自己還要燒火給阿灼做湯。
一聽到還要一個凡人服務,小金烏氣都氣飽了,扔了簇火苗給她就憤憤然地飛走了,織影嘆了口氣,往灶膛里扔柴火。
她其實很怕火,連在家炒菜都不用燃氣灶而用電磁爐,還手套圍裙鍋蓋的全副武裝,生怕被油濺到,因此沒少被母親打趣是個大小姐的命。
到了這個世界,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也顧不了那么多,小金烏老來向她討要藕湯,她樂得使喚小金烏看爐子,自己來指揮。
但他不愿,她總不好強求,也強求不了。阿灼收留她照顧她,現在靈力未復,別的不能做,做碗湯給她喝還是可行的。
萬年雪藕沒有小金烏說的那么奇效,輕身健體,祛除百病還是做得到的,這些年有小金烏那個金匣子在,她存了不少,現下是最能代表她心意向阿灼報恩的。
除卻叫她“哥哥”,阿灼確實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女孩。
這土灶也真是難燒,織影花了大半天功夫才把桂花蓮藕甜湯做好。
時間太短,母雞同志還沒來得及下蛋,不然還可以給阿灼做一碗雞蛋羹,這小妮子整天吃桃花桃子桃膠,皮膚賊好,就是沒怎么吃肉,臉上連這個年紀該有的嬰兒肥都沒有,瘦不拉幾的。
把桂花蓮藕甜湯盛到碗里,織影坐在院子里的樹墩上等甜湯惹人垂涎的香味兒把里面睡覺的小妮子喚醒。
左等右等,待到日頭升到織影頭頂,阿灼才抱著腦袋晃晃悠悠地從屋里出來,一看到院子里的織影就訝聲道:“你今天起得好早!”
織影指了指太陽:“不早了。”她站起來,扶著阿灼坐到樹墩上,去灶臺上掀開菜罩,把甜湯端給阿灼喝。
阿灼聞了聞,道:“這個怎么沒有昨天的香?”
織影喝了一口,還是平日的水準:“不會啊,桂花蓮藕甜湯是清甜爽口的味道,是沒有昨日那個甜膩,但還是很香的,你嘗嘗看!”
見她不似騙人,阿灼嘗了嘗,不高興了,把碗遞到織影面前:“不信你嘗,味道不是一般的淡,簡直和白水差不多!”
織影半信半疑地接了她的碗來喝,滋味和自己那碗是一樣的味道,于是對阿灼說:“沒有啊!比昨天…”
是昨晚小金烏給她下的那個安息咒!
安息咒之所以能催人入睡,是因為其能麻痹人的五覺,這其中也包括味覺。
這個可惡的臭烏鴉!
阿灼嫌棄道:“比昨天的難吃多了!”
織影還是把碗塞回她手里,玩笑道:“再難吃還能比吃了近十年的東西難吃?乖啦,等晚上母雞下了蛋,我再給你做昨天的桃膠桂花甜湯好不好?”
她心里卻想:半天的時間,小金烏的安息咒也應該完全化解了,這萬年雪藕難得,怎么也要小妮子喝了才好。
阿灼噘嘴,念念叨叨地把甜湯喝了,末了道:“那你晚上記得做。”
織影哭笑不得,她倒是愿意做,那也要母雞配合下蛋才行啊!這碼事她哪兒能強求?
“我保證,晚上一定給你做甜湯!”
玩弄字眼,織影輕輕松松就能擺平阿灼這個不識字的小妮子。
阿灼果然把雪藕吃完,又乖乖地喝盡藕湯,碗塞到織影手里,笑容甜美:“那我等…那是誰?”笑意凝固,阿灼望著那棵桃花樹。
織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蔚蔚霞光般的桃花樹上,立著穿一個帶著黑色面罩的人,面罩上用黑色絲線繡了一朵五瓣梅花,梅花輪廓如冰棱般銳利,似乎隨時都可以脫下面罩,化作一枚瞬間就可以殺人于無形的暗器。
織影把尚處于迷茫中的阿灼護在身后:“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