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彼此心中各藏有秘密,但似乎并沒有影響兩人之間的情感。
就好像,蒙著面紗的臉,更讓人著迷。
當然,凌若并沒想到這一層面,只是覺得有些事不知如何開口,而且也不適合告知。
過去他不在時,每當閑暇,滿腦子都是坐在南郊溪旁垂釣的教漁先生的畫面。她好想如過去一般坐在他身旁,拄著下巴一邊看著碩大綠葉上的魚兒增加,一邊喋喋不休的講著自己這幾個月來的遭遇。
原本以為沒有這個機會的。
不知不覺已經留在京城數月,儼然習慣北方的生活。
有時甚至覺得在海寧的日子,那氤氳的霧氣就像一場夢。
“接下來去哪?”
“噯?”凌若略有訝異,“大忙人竟然問我,我去哪你跟著嗎?”
“嗯。”羅肆至點頭,“跟著,你去哪我去哪。”
明明只是簡單的對話,她卻不禁遐想連篇。
等等,聽聞江湖有一種秘術,名曰“奪舍”,死去的魂魄可以奪取他人身體而強行還陽。回魂后的人同時保留身體主人的外貌,以及魂魄主人的記憶,所以會給人性格大變的錯覺。
實則…殼子的主人早就換了。
目前雖然找不到他有何破綻,可羅肆至最近待她耐心的與過去判若兩人,莫不是被人奪舍吧。
那奪舍之人又是誰,難道是知曉她真正身世,早在失憶之前就情根深種的純情少年郎吧!
嘿嘿,光這么想著,紅衣少女便癡醉的笑出聲。
羅肆至自然不知她腦瓜里在想什么,反正丫頭開心便好。
可小雪知啊…
主人的心理活動,它一毫不差的捕捉個完全,實在沒忍住便對著凌若心念:主人,身為您的寵物很有必要提醒,您的智力與我相連,為了可以更好的完成素清派交代的任務,請您不要再買市集上的話本看了,那種東西降智。
還有,您的寵物小雪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敵的貓,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您,身邊的教漁先生始終都是那位大人,拜托您正常一點。
“喔…”
頭一次被寵物教育,凌若有些不習慣。
她也沒有真的認為羅肆至被奪舍嘛,只是忍不住想編排編排話本罷了,小雪這般嚴肅作甚!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教漁先生的轉變,確然太讓人…
惶恐。
欣喜。
“去一趟海寧。”
想起剛才的問題還沒有回答,凌若給出這一份答案。
男子沒有吭聲,神色有些凝重。
剛才不還柔情似水?這變臉著實有些快。
意識到竟然使用柔情似水來描述羅肆至,心里不覺一陣惡寒。要是給他知道了,估計又是一陣嘲弄。
等等!
竟還有空想亂七八糟的。
凌若身形微顫,忽然感到周遭氣息不對,而這異動最近的源頭…竟然是羅肆至?
“你…”
“別碰我!”
凌若的手還沒落在他肩上,就被斥聲警告。那聲音聽著很是兇狠。
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慵懶嗓音卻是從齒間發出。
這人到底怎么回事,前一刻還濃情蜜意,后一刻就草木皆兵。
不禁有些懷疑羅肆至真實性格究竟如何,但是當務之急是先來檢查他的身體,現在這番模樣和那日在皇陵時魔息忽然暴走一模一樣。
如果,他是尋常人,凈化符或可為他舒緩一二。
然而實情并非如此…
凈化本意乃是驅邪,魔氣自然算在其中。若是人被邪魔附體,驅散凈化或可能讓他回到原有狀態。
可如果對方本就是魔呢?
使用凈化符又待如何?
若是別人,凌若閉著眼就貼了,可對方是羅肆至,她不敢賭。
男子一身黑衣,在幾番掙扎中,烏發有些凌亂。比往日更顯蒼白的面色,布滿血絲的雙眼,仿佛一頭克制已久的小獸,拼盡最后的理智爭搏。
陰雨天,外面灰蒙蒙的。
狹長的雙眸之中泛著猩紅血光,似是在等待著一場殺虐。
可是他不允許有人靠近,畫地為牢。
他到底在怕什么?
看著羅肆至拼命隱忍的樣子,凌若有些心疼。
外面的雨還在下。
“轟隆隆——”
又是一聲雷鳴。
二人頭上有凌若先前支起的一張淡藍色氣帳,除有防御之效,亦可作為遮罩。
只是,峰頂曠野,一紅一黑就這樣相隔甚遠的站著。
不行,凌若的性子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淡漠,她根本看不得羅肆至痛苦的隱忍。
“你就不要動了!我有那么可怕嗎?”
安靜的、躲避的羅肆至,她好陌生。
凌若嘗試激怒他。
人在憤怒時,會分心,會放松警惕。
而她,就在等這個時機。
“不…”
羅肆至仍舊試圖躲避,要怎么和她說自己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旦發作便無法控制自己。
他的心情十分復雜,人前,那般的恣意灑脫,人后卻時常承受魔息亂沖的痛苦。在那一刻,曾經的驕傲與自負,蕩然無存。
現在他只想靜靜的等氣息平復,如此便還是能為丫頭獨當一面的玉面閻羅。
“不可怕?那你躲個屁!”
這丫頭仍如初見時那般粗魯,男子想要勾起唇角,可他卻做不到。
眼看凌若又要上前,羅肆至又急著撤步后退。
不能再靠近了…
周圍的景色,天旋地轉。小丫頭也只剩一條朦朧又模糊的紅影。心口的血氣還在上涌,周身的魔息亦在添亂。
“再敢躲一步,從此就當不認識你!”
說罷,男子果然停頓住腳步,顯然被這句警告威懾。
而凌若也是瞅準時機,一個箭步快速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試圖把羅肆至困在原地。
此情此景,卻勾起男子不好的回憶。
他拼命掙扎、躲避,眼前的紅影愈加迷糊。她是誰?她是什么東西!
敢干涉我者,殺!
魔息又盛,羅肆至痛苦嚎叫,露出猶如獸齒的尖牙,黑瞳全然被猩紅覆蓋,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少女從未遇過他這副樣子,心中有些懼怕,卻絕不能退卻。
“師侄你清醒一點…”
凌若仍按著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被激怒的野獸,嗜血嗜殺。就像現在眼前的黑衣男子,手指用了大力,將少女玉臂捏的通紅。
曾幾何時,在她以為就要死掉,心中最想見的人就是教漁先生。
如今,他就在身旁,凌若又怎么肯不管不顧視若無睹呢?
如果又要歷經一次生死,那便還是他倆一起。
說著,少女一手停在肩膀,另一只手圈住男子的腰,向前微靠,小聲在他耳邊低語:
“夢里那次你死活要走,我沒攔住。夢醒了,這次不許你再離開。”
說著,少女將頭埋在男子的頸窩,像小貓兒一般害羞又調皮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