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熠偶爾垂頭看弦,大部分時間與蔣凡晞隔著音樂對望。
他看到蔣凡晞眼里有熾熱的光芒,仿佛一把火,隨時能燃燒起來。
他仿佛乘上時光機,再次見到六年前那個年輕、盛氣、蓬勃的蔣凡晞…
表演在最后的輕盈的镲片聲中結束。
他們的演奏吸引了不少客人前來觀看,大家擠在不大的琴房里,拍手叫好。
有人大聲喊:“嗨伙計,再來一首!”
Marcus趁機起哄:“TY,France!今天這里就是你們的地盤!”
唐熠轉身看蔣凡晞:“還要嗎?”
蔣凡晞笑,從鼓凳上站起身,兩只鼓棒交叉合十:“這次換你跟著!”
鼓棒敲擊出獨有的木質清脆響聲,她坐到鼓凳上的一剎那,雙手鼓棒重重往軍鼓上一落,登時發出直擊人心的鼓點聲,隨后是密集的節奏镲帶出旋律。
唐熠背著貝斯,單手放到電子鍵盤上,配合效果器,彈出一段電子音旋律進入開場。
現場沒有吉他手,僅靠他們倆人,硬是用架子鼓、貝斯和電子鍵盤彈奏出完整、狂野、樂風極重的一首德國風格濃厚的重金屬搖滾曲。
琴房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聚集,他們跟著節奏搖晃著腦袋和身體,現場很燃很燃,充滿了頹靡的重金屬藝術味…
從琴房出來,天已經黑透。
蔣凡晞身上的卡其色風衣脫下來搭在手上,只穿深藍色緊身牛仔褲和白色襯衫,腳上一雙ManoloBhnik黑色細高跟,茶色長卷發披散在身后。
唐熠身上的西服外套亦搭在手上,同色系馬甲裹著他肩寬腰窄的上身,白色襯衫領口最上一顆紐扣被解開,鎢灰色領帶亦松了不少。
他們牽著手往停車場走,就像這座城市里大部分中產精英情侶那般,精致、品味極高、隨意灑脫。
他們開車返回中華城,去一家東北餐廳吃晚飯。
剛端上來的熱湯白煙滾滾,蔣凡晞餓極了,用勺子撈了一勺湯放到白色的小瓷碗里吹著。
“好久沒打鼓,餓了吧?”唐熠寵溺地看著她,夾了一顆剛送上來的水餃放到她盤子里,“先吃餃子,湯熱,一會兒再喝。”
蔣凡晞拿起手邊的溫水往下灌,然后開始吃餃子,邊吃邊說:“太消耗體力了真的,我估計我今天下午能瘦一公斤至少!”
唐熠視線往她圓潤了不少的腰上一落,低低笑道:“嗯,腰上確實有點肉,是該再瘦點。”他嘴上這么說,手卻是很誠實地為她包了一卷肉很豐盈的京醬肉絲卷放到她盤子里:“多吃點。”
“你好矛盾,又要我瘦點又要我多吃點???”
唐熠笑:“好像是有點矛盾。如果一定要二選一,那你還是多吃點吧。”
他把蔣凡晞手邊那碗湯拿過來,用湯匙拌了一會兒,自己試了一下,發現不燙嘴了,這才放到她手邊。
蔣凡晞拿起湯匙舀著喝。
唐熠看著她,眼底淌著濃烈的幸福:“今天開心嗎?”
蔣凡晞大口咬下一口肉絲卷,瞇著眼睛說:“太開心了!我好久沒這么開心這么幸福了!你重獲自由,我們一起演了好幾首歌,這兩件事我會永生難忘!”
說完,忽然想起剛才就想問的事情:“對了,你怎么會對我們樂隊的歌那么熟悉?張手就來?”
唐熠笑了下,給自己也盛一碗湯:“我年輕的時候,暗戀過一女孩兒,聽過他們樂隊所有的歌,也扒過他們所有的譜,這就會了。”
“呦!”蔣凡晞佯裝吃醋,“你年輕的時候這么悶騷哦?而且背后扒譜這種事情一般都是黑粉要造謠樂隊抄襲才去干,你確定你這是在暗戀人?”
唐熠大笑:“要不你覺得暗戀人要做點什么合適?”
“嗯?我想想啊!”
蔣凡晞咬著筷子,想了會兒,說:“反正不能是纏著人家給你做聊天機器人,還賤賤地把機器人的名字取成女神的小名兒;也不能跑去人家老家,前一天搞個跟相親也沒啥兩樣的表白,第二天直接登堂入室,妄想走岳父政策確定關系…”
說到這里,她“咦”了一聲,接著又嘖嘖兩聲,看著唐熠的表情無比嫌棄:“你當時應該給人姑娘寫一首歌,把你所有愛意都藏在歌里,這樣呢,姑娘總有一天會發現你的愛意,然后就捅破這層紙啦。”
唐熠扶額,跟著她演下去:“三十幾年后,姑娘六十歲退休了,變成了無所事事的大媽,某一天從琴譜里扒拉出一份發黃變脆的譜子,演下來,才發現——呦,原來那個大爺當年對我有過愛意吶!”
“哈哈哈哈哈…”蔣凡晞笑噴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唐熠抽出兩張紙巾,用手邊的溫水稍稍打濕,遞給她:“暗著暗著,姑娘成了別人的老婆、媽媽、奶奶,我卻還在等她從那首老歌里發現愛意。這要是六十多能發現還好,至少能有個反饋,最慘的是我都進棺材了對方還不知道我暗戀她。”
“啊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被你給笑死了!”蔣凡晞擦著眼角的淚,剛擦干,又笑出了一些。
“哈哈好不公平!“她收起紙巾,強忍笑意看向唐熠,“可是為什么我都是別人的奶奶了你還單身呢?你也可以是別人的爺爺啊或者外公啊!”
“因為大爺他——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但愛上了,就是永遠。”
面對唐熠深情的目光,蔣凡晞臉紅了,不自在地看了眼與自己這一桌僅隔一塊木欄桿的鄰桌,小聲道:“好啦,我知道了,晚上回去給你反饋…”
唐熠唇角彎了彎:“先吃飯。”
回去的路上,還是唐熠開車。
夜已深,與深愛的人一起回家,蔣凡晞心里盈滿了幸福,仿佛連呼吸都是輕盈的。
唐熠一手控制著方向盤,一手緊緊牽著她的手,跟她說著接下來兩三個月的計劃。
“回國之前,我打算再去兩個地方。”
蔣凡晞側過臉看他:“哪里?”
“得去Horton總部把一些事情處理一下,我一下離開了兩年多,很多規矩都被破壞。然后再回一趟芝加哥,移交盛華的經營權,順便…跟我爸和玫姨說,我們年底舉行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