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 少年

　　蔣凡晞和孫玫回去時，客廳只有唐世明一個人。

　　期待中的父子倆其樂融融的場面沒有出現，蔣凡晞些喪氣。把菜放到廚房，回臥室看了眼，好家伙，正在睡大覺。

　　她走到床邊，俯身，把唐熠和被子一起抱住，臉貼近唐熠耳邊，小聲說：“十一點多了還睡呢？菜都買回來了，你出來幫忙？”

　　“好。”唐熠掀被下床，直接進廚房，一步、一個眼神都沒給到客廳。

　　蔣凡晞和他一起準備午餐。

　　他們打了火鍋，做了餃子、煎牛排、蒸魚，還有蔬菜沙拉，中西樣式都有，總歸都是那對父子喜歡吃的。

　　用餐期間，父子終零交流，蔣凡晞和孫玫費盡心思熱氣氛，但唐熠和唐世明就是一句不吭，嘴巴完全鎖死，同款臭臉，同款不看對方一眼。

　　一頓飯吃得叫人消化不良，孫玫估計也是遭不住，吃過午飯，推說要回酒店午休，起身要走。

　　蔣凡晞開車送他們。

　　把人送到酒店房間，孫玫不讓她走了，一定要她留下坐坐。見唐世明沒反對，蔣凡晞便留下來坐了會兒。

　　孫玫在房間換衣服，蔣凡晞和唐世明坐在客廳，誰都沒說話，氣氛靜得尷尬。

　　但其實蔣凡晞能感覺到唐世明看自己的眼神不再那么討厭，她猜測，應該是因為唐世明知道她下定決心要在美國陪唐熠，甚至成家生子。

　　她相信唐世明在心里暗暗權衡過，與其拆散他們，讓唐熠再找別的女人做半路夫妻，還不如就這個看不順眼、但卻是兒子原配的女人湊合著。

　　老父親的心思其實都差不多，再有錢再有能耐，肯定也是希望兒子能擁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想通這些事，蔣凡晞整個人鎮定許多。

　　“房子的鑰匙拿了？”唐世明終于開口，一雙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在她臉上打轉。

　　蔣凡晞看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眼神，垂眼盯著絞在一起的十指：“拿了，但還要修整一下，可能初夏搬進去。”

　　唐世明點點頭，又沒說話了。

　　蔣凡晞趁勢說：“是三層獨立屋，有六個房間，到時候您和玫姨來波士頓，就不用住酒店了，直接住家里。”

　　唐世明什么都沒說，氣氛又陷入詭異的安靜。

　　蔣凡晞瞟一眼那位不知在盤算什么的老人，正想著要說點什么好，就聽他問：“你現在在國內科技界也算個人物了，前程大好，就這么放棄一切來這里陪唐熠，心里就不覺得可惜？”

　　蔣凡晞反應也很快，傻氣地笑笑：“您兒子有魅力啊！他對我的吸引力大于前程，所以我不要前程只要他。”

　　這話說到唐世明心坎里去了，登時心情大好，放聲笑了，頻頻點著頭。

　　“唐熠這孩子確實沒話說，會賺錢，長得帥，脾氣好，人體貼，有擔當，有責任感…”話到這里，老人原本發著光的眼神黯淡下去了，“嘴上說要跟我脫離父子關系，背地里叫他那個秘書…叫徐什么來著，經常打電話給我的醫生…哎…”

　　蔣凡晞也暗暗吐了一口氣。

　　這對父子還真是相愛相殺。面對面吵翻天，卻背地里關心對方。

　　“只可惜是個情種！”唐世明怨懟地看了蔣凡晞一眼。

　　蔣凡晞：“…”

　　“這不怪孩子，怪我！孩子這點是像了我！”

　　蔣凡晞：？？？

　　她腹誹：唐熠可千萬別像到你這位騙婚加三婚的大爺。

　　“長得也像我…”

　　蔣凡晞腦子里緩緩飄過三個問號。

　　她悄悄打量一眼唐世明，這一眼看得真真切切。

　　唐世明的長相是那種濃眉大眼型的，臉型偏圓，眼睛很大，眉毛粗濃，鼻子也不小，年輕時應該挺周正帥氣，屬于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種正統帥哥，要不也吸引不到念藝術專業的唐熠母親了。

　　可唐熠的長相和他明顯不是一個類型。

　　唐熠眉骨高，眼窩深，眼睛沒他那么大那么圓，但是很深邃，有點狹長；而五官也更立體，山根和鼻梁都很高、鼻尖精致，唇偏薄，臉型偏長。

　　蔣凡晞看過唐熠母親的照片，也見過唐熠的舅舅，她覺得唐熠外形更像母舅。

　　總的來說——唐熠更符合當代審美，周正深邃的五官搭配美式精英氣質，外加惹眼的身材，是現在流行的帥哥。

　　唐世明那樣的長相已經過時了，跟唐熠根本沒可比性。

　　唐世明還沉浸在兒子繼承了自己美貌的快樂中，跟蔣凡晞繪聲繪色地說著他每次帶唐熠出門，人們都會贊揚唐熠像極了他…反正就是要將唐熠這獨一份的帥掰到他那邊。

　　蔣凡晞忍笑，心想：老頭子莫不是眼神不好，一小時前才見過兒子，這會兒就忘記兒子什么長相了？

　　見唐世明心情不錯，她踟躇半晌，大著膽子問：“那個，我能問您一個事情么？”

　　唐世明瞬間斂去笑意，表情警惕起來，后背往沙發靠去：“你說。”

　　蔣凡晞觀察著他的臉色：“當初唐熠他媽媽帶著他離開了您，到他媽媽去世，您發動撫養權官司，這期間有十年的時間，您為何對唐熠不聞不問？”

　　唐世明一怔，片刻后，眼尾垂下來，眼神又變回了老父親的無力：

　　“他媽媽生完他，月子里有點產后抑郁。回國后，不讓我看孩子，我怕刺激她，也沒敢來硬的。我每個月往他媽媽賬戶打錢，每個月至少十萬美金，孩子越來越大，越打越多，怕苦了他們娘倆，也覺得我沒辦法在身邊照顧，給錢也能補償點。”

　　蔣凡晞心算幾秒，唐世明十年時間里，估計給唐熠母子匯了幾千萬人民幣的贍養費，甚至更多。不過唐熠的母親一直沒動這筆錢，這才有了后來唐熠繼承了遺產，直接把這筆錢交給井勤做信托，產生的收益用來資助學生。他看不上唐世明的錢，也不屑花，就用這些錢來幫助國家、幫助有需要的人。

　　少年有自己的志氣、有原則，卻不會意氣用事地將這筆錢撒了或者還了，而是花在了刀刃上。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格局，注定了唐熠后來一定會成功。

　　如果不是因為芯片項目被軟禁在此，他的前程一定更廣闊。

　　可這樣的人，他偏偏不完美，心里有一個巨大的口子，來自于他的原生家庭。

　　他的父親覺得給了贍養費，就有盡到養育的責任，殊不知少年根本不這么認為。

　　哎，是個死結。

　　蔣凡晞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饒是清楚唐世明當年對唐熠的“不聞不問”是因為唐熠母親的阻攔，她也不敢就這么去勸唐熠。事關唐熠母親，她怕把握不了那個度，令唐熠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