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駛入平流層,蔣凡晞解開安全帶,將綁成馬尾的長發放下,攏到一側頸窩,后腦往椅背靠去,雙臂環胸,仰頭閉眼想事情。
她回想起三個小時前,在科大教職工餐廳門口,與黎瑾最后那番對話——
“只要能救唐熠,只要對唐熠好,我一定會幫忙的,蔣小姐你不用客氣,需要我做什么盡管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唐熠能幸福。”
“謝謝,我代替唐熠謝謝你!”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黎教授,你剛才問我是不是喜歡唐熠,我還沒回答你——我對唐熠的感情,不僅僅是喜歡。我深愛著他,因為他是我的丈夫。”
有不少人經過她們身邊走近餐廳,有人喊了一聲“黎教授”,黎瑾恍若未知。
蔣凡晞看著她原本就微紅的眼眶迅速盈滿淚水,猶豫幾秒,打開包包,拿出一包紙巾,剛要遞給她,她強撐著情緒,笑著說了聲“祝你們幸福”,然后…轉身跑進餐廳。
蔣凡晞長長呼出一口氣。
心情并未因為得到黎瑾的承諾幫忙而有絲微放松,反而因為疑惑黎瑾和唐熠的事情而胸口發悶。
唐熠和黎瑾之間到底有過什么樣的接觸,為什么黎瑾一聽說她和唐熠結婚了,立馬就繃不住了。
蔣凡晞想起井勤之前說過,黎瑾和她一樣,找了唐熠很多年。
說實話,那么多年不放棄地尋找一個人,早成心魔和執念了。
這種情緒,在找到人之后是一定要完成心態轉變的。具體轉變成什么樣,自然是視資助人是什么情況而定。
若對方已年老或有家室,倒也能擺正心態,保持正常的距離。
可實際情況是,對方是一位事業有成、英俊紳士且未婚的男青年,不說受他資助、尋他多年的女學生,就說有機會與他接觸的任何單身女性,都是極有容易被他吸引的,比如李海妍。
所以蔣凡晞一點都不意外黎瑾會對唐熠傾心。
可理解歸理解,她心里還是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不過這種不舒服的情緒很快就散去,因為那之后,蔣凡晞的生活被大量工作填滿,她甚至很少再對著毫無回音的聊天機器人公眾號訴說思念。
她隔三差五跟景霽之聯系,問他唐熠的情況如何?景霽之會告訴她唐熠在忙些什么,案子有什么進展,當然每次還是催她趕緊做決定,問她什么時候要讓Horton投資芯片項目。
一月中旬,幾位曾經受過唐熠資助的學生從上海、深圳、德國、日本及法國回到北京,他們在接受了為期14天的隔離后,一起來到蔣凡晞位于中關村的辦公室。
井勤也從德國回來了,和蔣凡晞一起接待了這些學生。
大家知道了唐熠的事情,都十分氣憤,表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一定要幫唐熠脫罪。
蔣凡晞很欣慰。
井勤在中關村附近的酒店公寓為這些學生安排了住處,大家都向單位請了長假,隨時準備著投入研發工作。
他們現如今都是計算機領域、機械領域及電子光學領域的科研人員,對光刻機的原理有一定的理論基礎,加上任泫寒和蔣凡晞自己,以及外聘的工程師、教授和技術員,一支二十多人的光刻機研發隊伍組成了。
團隊里有幾位是國內另一家光刻機制造公司的工程師。他們有多年的光刻機整機制造經驗,在他們的協助下,研發光刻機所需的設備、技術、配件和實驗室很快就落實了。
項目由這幾位工程師帶頭,蔣凡晞作為項目領頭人,早早拿到了工藝圖紙。
建造一臺光刻機不難,難的是找到突破口,研究出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5nm光刻技術。
“咱們國家目前的情況是——”
會議室里,項目總工程師鐘宏正跟大家詳細介紹國內目前的光刻機技術。
“28nm已經研發成功,今年量產。不過實驗室現在已經有22nm光刻技術的研究成果,但能不能投入使用,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試驗。”
坐在投影幕布對面、會議長桌主位上的蔣凡晞在資料冊上寫下備注:“28nm可量產,22nm待定。”
鐘宏繼續發言:“目前,能做5nm光刻機的只有荷蘭那家,它的技術是EUV極紫外線,用的是13.5nm波長的光源,這是突破10nm芯片制程節點必不可少的工具。”
有人附議:“他們EUV極紫外線的光源也是找美國進口。”
蔣凡晞點點頭,在資料冊上簡單備注后,總結道:“意思就是——即使我們有EUV技術,但也不一定能進口到最佳光源。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只能是完全摒棄EUV技術,另辟蹊徑,尋找其他替代性的技術。”
“是這樣沒錯。其實70年代咱們就已經有制造光刻機的經驗了,經驗是很充足的,但低納米技術的光刻機為何遲遲做不出來?就是卡在這里!什么時候突破這個節點,咱們就不必再被人卡著脖子了。”
鐘宏笑說:“與其說咱們在研發5nm光刻機,倒不如說研發替代EUV的新型光源技術。說研發光刻機聽上去太難太累,那么大一臺機子,壓在心口上喘不過氣啊是不是?咱們說研發一個什么技術,那聽上去就輕松多了,是吧?所以大家放松點,咱們可以的!”
大伙都笑了,會議室里響動著年輕的笑聲,原本嚴肅的氣氛輕松了不少。
蔣凡晞也笑了。
確實聽鐘宏這么一番講解,心情好像沒那么壓抑了。
她自己做研發工作的,最能理解研發成果有時候也受情緒的影響。
鐘宏在投影幕布前講解著目前幾大可能替代EUV的光源技術,然后將與會所有人員分成三個小組,每一組負責研發一種替代技術,什么時候研發出來,什么時候結束。
蔣凡晞沒有參與分組,因為她打算到時候每一組都去看看情況。
實驗室每一天都在燒錢,做研發工作需要大量資金的支持,蔣凡晞和任泫寒決定各自減持手頭上20的FX的股份,套出四億現金用以支持光刻機的研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