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回老家休養了大半個月的任泫寒回到公司,自己辦公室還沒進,就先跑到蔣凡晞辦公室。
“有一家美國公司愿意賣5nm的光刻機給我們!而且是荷蘭原版!”
蔣凡晞一驚:“什么?”
任泫寒遞了一個文件夾過來。
她接過翻開,里頭有最新款的光刻機介紹彩頁,還有正式的報價單和購銷合同,以及需要買方提供的報關資料。
看一眼價格,金額剛好是臺灣廠商退給他們的設備款及違約賠款。
蔣凡晞激動得站起身:“這家公司你是怎么聯系到的?”
“我讓美國的同學幫忙聯系的。”
任泫寒在美國的同學大多從事IT工作,能接觸到光刻機供應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蔣凡晞不疑有他,將購銷合同抽出來,拍照,發給公司的法務。
她邊編輯郵件,邊跟任泫寒說:“合同沒問題的話,咱們趕緊簽字,趕緊把預付款打過去,越早越好!”
“對!越早越好!”
郵件寫完了,蔣凡晞蓋上筆電,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任泫寒,暖暖地笑了一下:“你現在情況怎么樣?心情有好一點嗎?”
任泫寒勉強一笑,說:“知道有人愿意賣光刻機給我們之后,心情好多了。”
蔣凡晞點點頭。
想來也是,因為事業挫折而崩潰的精神,自然要用事業的起色來治愈。
她問:“那今天開始上班了?”
任泫寒點頭:“是。”
蔣凡晞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倆人簡短握了一下。
“阿寒,恭喜你歸隊!”
“謝謝。”
翌日,蔣凡晞收到美國廠商的合同回傳,立刻將光刻機的預付款匯付給對方。
按照合同交付期,光刻機于35天后運抵天津港,但在匯款后的隔天,對方就發來了提單。
光刻機已經從荷蘭阿姆斯特丹出港,最遲12月初就可到天津。
蔣凡晞一度很擔心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光刻機會被海關攔截無法順利從荷蘭出來。這會兒看到東西已經在海上,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回心窩。
實驗室的運轉恢復正常,蔣凡晞開始著手處理一月份開發布會的事宜。
她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處理芯片的項目,FX那邊幾天才過去一趟。
好在現在是唐熠負責FX的投資,有時候有事情匯報,蔣凡晞直接晚上回家跟他口頭匯報,其他程序就省了,連郵件都不用寫,更別說純粹浪費時間的會議。
如果這會兒還是李海妍負責,蔣凡晞估計要忙到罵粗話。
唐熠最近也回盛華上班了,但到底有家庭,沒再像以前那樣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廠里、每天忙到夜里十點才回家,他現在跟其他員工一樣五點下班,然后開車去中關村接蔣凡晞。
倆人商量著趁2021年的春節假期,把婚禮給辦了,盡快讓生活穩定下來。
日子在忙碌中過得飛快,還剩下一個月,2020年就要結束了。
回首這一年,蔣凡晞心情很復雜。
即使外人看來,她的公司還在運營,陪護機器人也還在市場上售賣,甚至在許多城市開了線下體驗店。
但只有她和任泫寒自己清楚,陪護機器人今年的凈利只有10,營收本來就不多,費用卻一點沒少,凈利自然下降許多。
再這樣下去,接下來現金流可能會出現問題。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徹底改變人們的生活,盡管每個人都很努力在維持著,希望令生活保持原樣,但大家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疫情使大部分人經濟狀況吃緊,不再多花錢買非必須的生活物資,陪護機器人的銷量、升級和周邊服務都未達預期。
幸虧今年做了程凱的項目,HanRen不僅獲得五千多萬的項目咨詢費,且之后每年還有幾百萬的包年服務費入賬。
HanRen公司小,費用也低,營收扣除掉不多的費用,再交一部分稅,剩下的蔣凡晞和任泫寒倆人可以平分。
而FX規模要大一些,光員工就有上百位,每個月的工資、三層寫字樓的租金,再加上線下銷售費用,加起來是一大筆錢。且這個公司她和任泫寒股份少,營收和利潤如果不理想,他們倆人幾乎分不到什么錢。
“我當時也是天真,”蔣凡晞失笑,“自己算了一筆賬,只要陪護機器人能賣出一百萬個,咱倆就能分到做芯片項目的錢。今年這情況,明年后年都不知道疫情會不會反撲,公司不倒閉都算幸運了,還想分紅過億?”
任泫寒安慰道:“疫情屬于不可抗力因素,誰也預料不到,不要怪自己。”
“我沒事。”蔣凡晞拿出手機,“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餐。”
任泫寒剛要說話,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忽然一陣,拿起來一看,是天津那邊的報關公司打來的。
他接起:“你好,我是任泫寒。”
蔣凡晞給自己點了一份鴨肉飯,拿著手機等任泫寒說完電話。
“什么?光刻機不是這兩天應該到港口嗎?怎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一聽光刻機有事,蔣凡晞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她惶恐地看著任泫寒。
“是海關不讓進還是什么問題?報關資料不是都提交給你們了嗎?”
長達一分鐘的沉默后,任泫寒無力地掛上手機。
蔣凡晞緊張道:“怎么了?光刻機出什么問題了?”
“光刻機已經到天津港,就等入關了,但是荷蘭設備商查到我們是一家中國公司,現在要起訴賣我們設備的美國公司違反《瓦森納協定》,光刻機最近幾天會安排運回荷蘭。”
“什么?”蔣凡晞站起身,雙手捏成拳,渾身止不住發抖,“美國是瓦森納的成員國啊,為什么會這樣?”
任泫寒無力搖頭:“之前捷克要向我們出口‘無源雷達設備’時,美國便向捷克施加壓力,迫使捷克停止這項交易…應該和咱們這次情況差不多…”
一下午,蔣凡晞的心情都很低落,快下班時,終于繃不住了,又躲到洗手間大哭一場。
光刻機和芯片背后的政治博弈,她不是不明白,可真正迎來這個結果,還是異常痛苦。
這種感覺,就像快臨盆卻被告知“你這個孩子永遠生不下來”那樣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