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乖

　　因為卓琳擔心冷颯太累動了胎氣，于是大家決定在華老的研究基地留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幸好這里地方很大，即便一下子多了他們這一群人也不怕沒地方住。

　　只是冷颯對此十分無奈，一被診出有孕她好像一下子就從超級戰士變成了一個易碎的花瓶，所有人都對她呵護有加，什么事情也不肯讓她做。

　　就連卓琳和蕭鑄被華老領著去參觀他的試驗田，她都被留下來休息了。

　　幸好兩個小朋友還有點良心，主動留下來陪她。對此冷颯十分憂愁，這才剛開始呢，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后面的幾個月該怎么過啊。

　　“颯颯姐姐，你怎么啦？”夕陽下的草地上，渺渺跪坐在冷颯跟前看著她一臉愁眉苦臉的模樣關心地問道，“有了寶寶應該開心啊。”

　　冷颯在心中嘆氣，有了寶寶是應該開心，但是被人當成花瓶實在開心不起來啊。

　　傅安妮倒是更能明白冷颯的苦惱一些，笑道，“明玥姐姐是覺得卓女士他們太擔心你了嗎？其實這很正常啊，有了孩子的時候大家都會很小心嘛。等過一段時間大家習慣了就好了啊。”

　　冷颯道，“當初你四嫂懷孕可沒有這么小心。”

　　傅安妮攤手笑道，“可是四嫂懷孕的時候也沒有跟人打架，坐很長時間的車，每天那么辛苦啊。而且明玥姐姐你忘啦，四嫂懷孕期間身體一直都不太好。”

　　“…”鄭纓那明顯是被氣到抑郁了。

　　看著眼前排排坐滿臉擔心的兩個小可愛，冷颯伸手挨個兒摸摸她們的小腦袋笑道，“好啦，我知道了大家都是為我好，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寶寶，行了吧。”

　　“嗯嗯。”渺渺點頭，“颯颯姐姐要乖乖。”

　　冷颯忍不住笑出聲來，“好，渺渺也要乖。”

　　就在三人坐在夕陽下嬉笑的時候，一輛車飛快地從遠處朝著這邊沖來。

　　遠遠地三人就聽到了車子的聲音，傅安妮站起身來遠眺有些驚訝地道，“好像是大哥的車。”

　　楚渺也站了起來，笑瞇瞇地道，“颯颯姐姐，大哥來接你啦。”

　　冷颯有些無奈地起身拍了拍這人小鬼大的小丫頭的腦袋，含笑看向已經快要到跟前的車子。

　　對傅鳳城的到來她倒并不驚訝，只要傅鳳城不是真的忙得完全無法脫身肯定會來的，不過她也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就到了。

　　車子嘎吱一聲在路邊剎住，傅鳳城推開車門下來快步朝著三人走了過來。

　　后面跟著下車的蘇副官臉色慘白，一副搖搖欲墜地凄慘模樣。

　　他堂堂新一代的年輕軍中精英，今天竟然也體會到暈車的感覺。

　　傅鳳城大步流星地朝著這邊走來，轉眼間就已經到了跟前。

　　“颯颯…”傅鳳城眼神幽深，眼底滾動著濃烈的情緒。

　　一接到蘇澤報告的消息他就想也不想地往這邊趕，但是真到了冷颯跟前一時間倒是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他只是站在冷颯跟前，低頭望著她。

　　傅安妮早就拉著楚渺躲到一邊兒去了，大哥的熱鬧可不好看。

　　冷颯含笑伸手拉起傅鳳城修長的大手輕輕貼上了還看不出任何痕跡的腹部，輕聲笑道，“傅鳳城，你要做爸爸了。你開心嗎？”

　　傅鳳城小心翼翼地將手覆蓋在她身上，仿佛生怕只要稍稍一用力她就會碎掉一般。

　　好一會兒才將人擁入懷中，半晌才聽到他的聲音低沉地響起，“開心。”

　　冷颯笑道，“我也很開心。”雖然沒想過這么早就要孩子，但既然有了當然還是要快樂地迎接小寶寶的到來。

　　這邊兩人正在互訴衷腸，傅安妮拉著楚渺溜到了蘇澤旁邊，看著蘇澤煞白煞白的臉傅安妮有些好奇，“蘇副官，你怎么啦？暈車嗎？”

　　蘇澤苦笑，“好像有一點，謝謝六小姐關心。”傅安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也不習慣坐大哥開的車啊。”

　　楚渺站在傅安妮身邊，眨巴著眼睛道，“剛才颯颯姐姐也說她暈車，華爺爺說颯颯姐姐懷孕了。”

　　“…”難道渺渺小姐你在暗示，我有可能也懷孕了嗎？

　　蘇澤十分識趣地帶著兩個小姑娘去玩兒了，研究院外面的空曠的草地上只留下了冷颯和傅鳳城兩人。

　　冷颯等著傅大少似乎終于平定了情緒，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傅鳳城低頭看她，“笑什么？”

　　冷颯小聲道，“傅少，你剛才是不是手抖了？”

　　傅大少沉默了片刻，才道，“沒有。”

　　“…”那就是有了。

　　靠著傅鳳城懷里，冷颯笑道，“不用擔心了，生孩子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你和母親都這么小心翼翼，我都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了。”

　　傅鳳城皺眉道，“生孩子很辛苦也很危險。”

　　冷颯道，“哪里危險了？母親生下你，鄭纓去年生下小寶寶，還有二弟妹生了兩個孩子，難道我身體還不如她們嗎？”

　　不想傅大少臉色更加僵硬，也更白了兩分，“鄭纓…”

　　“…”冷颯有些懊惱，好像說錯話了。

　　鄭纓生孩子那會兒是有點兇險，而且孩子的身體也不太好，就連鄭纓自己的身體一直到現在都不如沒結婚之前好了。

　　不過鄭纓那確實是屬于特殊情況，雖然有一半是她自己作的。

　　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啦，我跟鄭纓不一樣啊。我身體這么好，你肯定也不會搞出傅鈺城那么多幺蛾子。只要你不氣我，我就沒事。”

　　傅鳳城小心翼翼地環著她的腰低聲道，“不會。”

　　冷颯挑眉笑道，“不會什么？”

　　傅鳳城道，“不會氣你。”

　　冷颯這才滿意，伸手捏捏他俊美的臉頰，“乖。”

　　“…”傅大少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笑吟吟的冷颯，眼底也漾起了淡淡的笑意，原本心中的忐忑焦躁仿佛都在一瞬間沉淀了下來。

　　夕陽西沉，最后的余暉灑落在草地上，天地間都仿佛顯得越發靜謐而安寧。

　　卓琳和蕭鑄等人回來時就看到夕陽下依偎在一起的璧人。

　　兩人對視一笑，卓琳輕聲道，“咱們走吧，別打擾他們了。”

　　蕭鑄點點頭，“都說傅家大少冷漠無情，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啊。”

　　華老撫著胡須道，“我看那姓傅的小子倒是個性情中人。”肯大方給錢還沒有利益需求的人，在華老先生看來都是好人。

　　冷颯一行人在城外度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夜晚，城里的傅家卻沒有那么輕松。

　　馮氏突然自殺，雖然傅督軍說了不大辦但傅家自己人還是忙了一整天。

　　傅鈺城躺在床上爬不起來，所有的事情自然都落到了傅應城和傅平城兄弟倆身上，已經滿了十六歲的傅揚城也被抓去一起干活。

　　一整下來總算是將馮氏裝棺送出了傅家另外尋了個地方停靈。

　　只等過幾天傅鈺城能起身了去上柱香，再找個合適的日子抬出去埋了就算完了。

　　按說傅家沒有了當家主母后院應該挺熱鬧，但這一年四姨太和五姨太接連沒了，如今后院也只剩下二姨太和三姨太了，兩人卻已經沒有絲毫別的想法了，馮氏和四姨太五姨太的下場顯然嚇到了他們。

　　雖然說是這三人自己做錯了事情，但傅督軍這樣干脆利落的處理，馮氏堂堂傅家當家夫人竟然連個體面的葬禮都沒有也著實讓她們膽戰心驚。

　　況且兩人年紀也都大了，傅家顯而易見以后是屬于傅大少的，她們也只盼著將來能夠安度晚年就是了，哪里還有什么爭寵的心思？

　　于是，傅家就在這樣有些凝重卻奇異的和諧氣氛中，默默將馮氏的身后事打理得差不多了。

　　至于傅鈺城醒來得知馮氏自殺是如何的悲痛欲絕，就不關別人的事了。

　　“督軍，夫…馮氏的事情已經辦好了。”韓冉走進房間對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的傅督軍道。

　　傅督軍睜開眼睛，點了點頭問道，“老四那邊怎么樣了？”

　　韓冉道：“四少很是傷痛，四少夫人說她會好好勸慰四少的，請督軍不必擔心。”

　　傅督軍點點頭道，“罷了，由他去吧。老大那邊今天在做什么？”

　　韓冉并不奇怪傅督軍會問這些問題，十分熟練地答道：“少夫人上午陪同卓女士出城了，說是去城外的汽車廠參觀，下午會去華老那邊接渺渺小姐回來。不過…少夫人那邊好像改變了行程，現在還沒有回來。下午四點左右大少也開車出城了。”

　　聽軍部那邊說好像走得很匆忙，但大家都還不知道大少是為了什么，他打電話去華老那邊好像也沒人接聽。

　　傅督軍眉頭微皺，“出城了？”想了想傅督軍道，“出城去也好，家里這些事情就別讓他們兩口子沾手了。”

　　從前傅督軍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但如今重傷躺在床上無聊的時候仔細想想，自己家里一個夫人四個姨太太，一多半兒都出了問題，即便傅督軍一向覺得管家是女人的事兒也還是難免覺得有幾分慚愧。

　　他幾乎都能看到卓琳那張滿是嘲諷的臉了，家里這些糟心事還是別讓晚輩插手了他自己處理算了。

　　一瞬間，即便是兒女成群，傅督軍也深深感覺到一種孤家寡人的孤寂。

　　另一邊的院子里，鄭纓走進房間看著雙目無神地坐在床上發呆的傅鈺城皺了皺眉。

　　走到另一邊從小搖床上將哭泣的女兒抱起來輕輕拍了拍轉身要往外走，就聽到身后傅鈺城喃喃道，“阿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鄭纓轉身看著他，傅鈺城這次傷得不輕靠在床上都有些勉強。但他還是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鄭纓，“如果我有…有大哥那樣的本事，我娘、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鄭纓沉默著不說話，孩子在她輕柔地拍撫下很快停止了哭泣安靜地睡了過去。

　　才不過幾個月時間，曾經也是名揚雍城的千金小姐，如今卻已經是個熟練而溫柔的母親了。

　　見鄭纓不答，傅鈺城苦笑了一聲道，“算了，你去忙吧。對不起阿纓，我讓你失望了…”

　　鄭纓抬起頭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是，如果你有大哥的本事，你娘可能真的不會死。但是…那只能證明老天無眼，并不證明你是對的，也不能證明你娘不該死。傅鈺城，你別忘了你娘做過什么。”

　　傅鈺城咬牙道，“他是我娘。”

　　鄭纓道，“所以呢？因為她是你娘，所以所有人都得無條件原諒她，當成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們都早就已經過了這么幼稚可笑的年紀了，現在我也是做人母親的，我也有父母，你就算不想管她對大哥做了什么事，也想想她這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我鄭纓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知道要為兒女積德。你如果想跟爹和大哥鬧你就自己去，我是不會陪著你一起鬧的。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我就帶女兒回娘家，我們鄭家雖然大不如前，但想必還養得起一個孩子。你不要連累了我女兒。”

　　“我…”傅鈺城定定地望著鄭纓，“阿纓，你原本跟娘的關系也很好，她死了，你一點兒也都難過嗎？”

　　鄭纓道，“她原本為什么對我好，我為什么要討好她你不知道嗎？我和她關系真的很好嘛？算了…”鄭纓嗤笑了一聲道，“人都不在了，說這些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看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另外，你不要忘了，你娘是自殺的。她為什么要自殺，你這一年多但凡有一點長進，就該好好想想。”

　　傅鈺城抬手捂住臉，淚水沾濕了手指，他啞聲道，“我知道…她是為了、為了我。”

　　鄭纓道，“她這輩子大約難得有一次真心替人著想，你既然如此母子情深就別辜負了她一番苦心。”

　　說完鄭纓不再理會傅鈺城，抱著孩子轉身走了出去。

　　傅鈺城依然用手捂著臉沒有抬起頭來。

　　正是因為知道她是為了他，所以他才更加無法釋懷。

　　因為…一直以來，他其實心里都暗暗明白，他娘雖然寵他但其實并不愛他。

　　之所以對他寵愛有加，只是因為除了傅鳳城她只有他這一個兒子而已，而她非常非常討厭甚至是痛恨傅鳳城。

　　他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但是現在她卻肯為了他去死。

　　她明明是個那么怕死的人，前天她還在求他去幫她向爹求情。

　　幽暗的房間里，響起一聲嗚咽，漸漸地變成了低沉壓抑的哭泣聲。

　　門外，鄭纓抱著孩子站在門口抬頭望著外面的夜空。房間里傳來的哭聲讓她怔了一下，她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轉身慢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