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爹爹
趙王府。
趙王妃已經得知姜承梟被封為河北招討使的事情，雖然她心中是很不愿意孩子去外面征戰，但是晉室現在的情況她也清楚，所以無可奈何。
只得在姜承梟回來的時候，耳提面命的告訴他，生命第一，剿匪第二。
“兄長，朝中善戰者何其多也，為何陛下偏偏讓你去？”
樂平領著姜承梟去書房見趙王，路上兄妹二人閑聊起來。
聽聞妹妹的話，姜承梟原準備伸手揉一揉她的小腦袋，旋即想起她已經長大了，便收回了手。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陛下并不放心那些人。”
樂平低低道：“還真是復雜呢。”
姜承梟啞然失笑，“你不用擔心這些，有兄長在，這些自有兄長來思考。”
聞言，樂平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也對，我以后不想這些了。”
兄妹倆人說笑著走到了書房前。
“兄長，那我回去陪嫂子了，你和父王談完就趕緊過來用膳吧。”
“好。”
姜承梟轉身來到書房前，守護在書房門前的紗面護衛躬身一禮，而后打開門。
走進書房，趙王跪坐在榻前，整個人顯得安靜極了。
至近前，姜承梟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的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
趙王睜開眸子，嘴角掠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坐吧。”
姜承梟點點頭，雙手拎起下擺，跪坐在趙王面前。
“你出生的時候，宮中的御醫告訴我，王妃與孩子，只能二選一。”
趙王伸手給姜承梟倒著茶水，嘴里面念叨著過去的事情。
“在你出生以前，王府中有很多的孩子夭折了，而且一個男孩也沒有。你母親告訴我，她要給我生個男孩。”
說到這里，趙王臉上露出一絲感傷。
“她選擇了保全你。”
“其實那個時候我猶豫了，我常常后悔，如果當時我堅定一點，讓御醫保住你母親，或許她能活下來。”
“但是因為我的猶豫，導致了你母親下定了決心。后來，我抱著你母親冰冷的尸體，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后悔了。”
“當時正值滅陳的關鍵時期，又因你母親的去世，我選擇了冷落你。因為我很早就對子嗣死了心，曾有道士告訴我，我這一輩子殺戮太多，不會有子嗣，就算是有，也很難活得過弱冠。”
“我覺得那個道士說的沒錯，你之后，全都是女兒，加之你的身體病弱，我已經默認了這個事情。”
趙王輕嘆一聲，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可能是鄭氏日日禮佛為你祈禱，感動了佛吧，你真的活下來了。”
“阿娘對我很好。”姜承梟說道。
鄭氏確實待他視如己出，不管他之前態度如何的惡劣，鄭氏都沒有說過什么。
現在回想當時的自己，姜承梟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遇上了鄭氏這樣的母親。
換成其他的后媽，只怕早就被整死了吧。
畢竟，從前他那樣的身體，死于病患并不奇怪。
對這一點，趙王也是贊同的。
“你以后，一定要尊重她，好好的保護她。”
“兒子明白。”
趙王笑了笑，接著道：“你以后，如果想改名字就改吧，這確實不是一個好名字。”
姜承梟卻是搖了搖頭。
“不，我不打算改名字。這個名字能讓我記住，是母親用她的生命成全了我，是阿娘用她的耐心拯救了我。”
趙王點了點頭，“好啊，你能這么想很好。”
微陽落在案幾上，檀香的煙氣與茶的熱氣交織在一起。
靜謐的書房，沉重的氣氛。
“你到底還是長大了，小的時候你雖然心里也會憋著很多的事情，但是總是很莽撞。可是自從你身體好轉以后，你再也不莽撞了，變得很沉穩......又很像心里面藏著很多的事情。”
“那年我回來的時候，甚至懷疑你不是我兒子了，你變得不像個孩子了。”
“后來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母親，雖然她什么都沒說，但是我覺得這是她給我的提示，她應該是想告訴我，她一直在暗中守護你。”
“或許你的突然開竅，也是你母親做的也說不定。”
說到這里，趙王露出一絲笑容。
姜承梟則暗暗心驚，當年他的表現確實有些超乎尋常弱冠之人的穩重了。
“母親從未在夢中見過我。”姜承梟低聲道。
他見過蕭如音的畫像，通過蕭統，趙王等人的講述，一個母親的模糊印象逐漸開始形成。
“或許她覺得還不是時候。”趙王安慰了一句。
姜承梟點點頭，道：“上次去江南調查南梁會，我見到了母舅。”
“蕭統？”
“是的。”
趙王蹙了眉，提醒道：“你要小心這個蕭統，此人不是泛泛之輩。”
“爹爹這話什么意思？”
聽聞他叫自己爹，趙王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開心。
“你母親與蕭統是同胞兄妹，他們二人皆是蕭梁皇室的后人，當年我朝南下......”
“這么說來，我這個母舅很可能和南梁會有關系？”姜承梟微微一驚。
他當時可是在豫章郡截殺南梁會成員來著。
趙王頷首，“不離十，天下雖然一統，但是人心并未一統，尤其是南邊的那些人，心里面陰暗著呢。”
“兒子知道了。”
趙王淡淡一笑，“我相信你能做好。”
姜承梟沉默了片刻，說道：“一定要留下來么。”
“一定。”
“因為先帝的恩澤？”
“是的。”趙王感慨道：“其實為父當年不過是晉國公府小妾所出，在府中的地位連一個下人都不如。若是沒有先帝的愛護，我能不能活下來都成問題。”
姜承梟大致能夠明白趙王的想法。
想想看，一個小妾所生的庶子，本來在府中毫無依靠，可是現在有個嫡子非常的愛護你，保護你，給你熱湯熱飯，教你行軍打仗，教你練武。
那位嫡子上位皇帝之后，更加的愛護這個庶子，多次給予重賞，多次給予機會立功。
這樣的兄長，不管換成誰，恐怕心中都會存著敬重。
“兒子明白了。”姜承梟道：“事成之后，皆為宗室，榮華富貴不會少了他們。”
“很好。”趙王笑了。
旋即，趙王又道：“你此去遼東，可去范陽盧氏拜訪，除此之外，清河崔氏，渤海高氏等，也要拉攏。”
“制衡？”
趙王點了點頭。
“數百年前，曹魏之所以分裂，根子上還是因為山東士族和關中士族之爭。”
“關中士族？”姜承梟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不是關中貴族嗎？”
趙王搖了搖頭，解釋道：“從前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山東士族和關中士族的區別，大家都有一個統稱，世家。”
“世家的崛起，主要還是在光武之后。曹魏一統天下以后，世家互相爭權奪利，最終一分為三，時人以地域劃分了三大士族。”
“大河以東，是為山東士族，關中諸地，是為關中士族，大江以南，是為南方士族。”
“關中士族扶持西魏，山東士族扶持東魏，北方一分為二。當時三國歸于一統沒多少年，南方豪族本就不服曹魏統治，所以南方之后也開始了分裂。”
姜承梟點點頭，疑惑道：“可是關中貴族是怎么回事？”
趙王道：“當時中原大地烽煙再起，草原柔然部落乘機強大。之后就是長達數百年對抗柔然人的戰爭。”
“可是問題也就來了，你能指望一群玩筆的文人上陣去殺敵嗎？”
趙王嗤笑。
在戰爭的初期，扶持西魏的關中士族因為地盤靠近草原南下侵略路線的關系，基本上被柔然人摁在地上暴打。
是的，暴打！
關中士族本質上還是一群漢朝的遺老遺少，各種顯貴組成的集團，他們早就被溫柔鄉侵蝕了祖先的勇猛。